葉兆言
一百年前,趙元任在上海讀書,他是常州人,去滬上求學可不容易。先坐小火輪向西北往南京,再坐江輪向東南,幾經折騰,從出發再到達,大約要一周時間。這就是當時的速度,因此火車一通,滬寧線上無不歡欣鼓舞。
多少年來,江南的交通要道是大運河,與運河無關的上海一直被邊緣化。鐵路改變了滬寧沿線,從此上海成為長江三角洲的中心。試想一下,滬寧線上的城市,一路過來,過常州,過無錫,過蘇州,拐彎去了杭州,大上海還有什么戲可唱?
清朝快滅亡的時候,老家伙們驚嘆時局變化太快。當時所謂的快,今天是慢得不能再慢。自20世紀80年代的改革開放,滬寧線每隔一段日子,就會有大改變。過去只有慢車和快車,能坐上快車便很不錯。后來有了旅游專列,那種游字頭的雙層列車,一度很時髦和奢侈。
記不清在滬寧線走了多少次,自從有旅游專列,感覺已經很方便,很現代化。漸漸旅游專列變得不稀罕,最后竟然銷聲匿跡。有一段日子,耳邊常常聽到提速這樣的字眼,然后就真的提了速,然后就開始有了動車。
動車使得這世界又一次發生重大改變,南京人逛上海,上海人玩南京,早出晚歸變成尋常事。一百年前要一周才能完成的旅行,現在只要兩個多小時便搞定。人們對速度的觀念日新月異,怎么夸張地去想象,都不會太過分,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京滬高鐵要通車時,媒體廣泛報道渲染,大家卻見怪不怪,心理上早做好充分準備。然而與時俱進也是有代價的,在列車一次次提速的大好形勢下,從我家開車去火車站的時間,也很遺憾地不斷增加。五年前,十一二分鐘足矣,現在必須放寬到一個半小時。堵車的恐慌威脅著每一個趕火車的人,而且越來越嚴重,提速和減速已成為不可調和的矛盾。
(摘自“豆瓣閱讀” 圖/亦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