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雨
【摘 要】互文性理論與文學作品的影視改編之間存在密切關聯,對文學名著《西游記》的互文性改編更是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長盛不衰的文化現象。這場后現代語境下的改編就像是一場與古典名著之間其味無窮的對話,具有極大的研究價值。
【關鍵詞】互文性;解構;后現代
中圖分類號:I207.41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22-0208-02
經典文學作品的改編問題一直是學界關注的問題,經典是文化積淀的結晶,也往往成為文化消費的對象。對《西游記》改編包括:電影《大話西游》、網絡小說《悟空傳》還有《西游降魔篇》和《西游伏妖篇》等。改編之后的作品,在作品主題、人物內涵以及閱讀和觀看體驗方面都與原著相去甚遠。雖然如此,如果沒有原著《西游記》做基礎,改編作品的影響力、生命力與其本身的藝術價值將會大大降低。換言之,正是經典名著的婦孺皆知與膾炙人口,才使改編作品得以被反復解讀和品味。
一、淺議“互文性”
首先,了解“互文性”。“互文性”又稱文本間性,是當代西方文論中重要的文藝批評術語,同時又是一個頗多爭議的概念,在不同時期的文藝理論家那里都有不同的解釋,有結構主義的互文性和詩學的互文性等。用艾柯的話講就是“每一本書都在談論其他的書,每一個故事都在復述一個已經被講述的故事。”
其次,“互文性”是從巴赫金的“對話理論”發展而來的,包括以下幾方面的內涵:第一,引用。即“文之所言,乃盡前人之語也”;第二,抄襲。即未加申明的逐字逐句的借用;第三,用典。但從互文性的對話屬性來看,其與抄襲、引用、用典相比更有主動性、創新性。因為語篇與語篇的對話本身就是一種“取舍”。在取什么、舍什么的過程中,作者與作者之間,仿佛進行了一場對話,這對話可能是友好的交談,達到一人貢獻出一思想,而得到的卻是不止兩個思想的效果;還可能是一場禮貌的借用,借別人的葫蘆,賣自己的藥。例如,魯迅《故事新編》里的小說打破了時空界限,古人與今人,古文與今文,甚至外國語言都聚合于此,就如同魯迅所說,他是“雜取種種人,合成一個”,“向來不用一個單獨的模特兒”。魯迅先生的這句話本身就存在鮮明的互文性特征。
“雜取種種”,不僅意味著縱向上向前人取,向想象中的后人取,也同時以為著橫向上取,這也契合了互文性理論中的觀點,“社會、歷史、文化也是另一種文本的他者”,也就是說,即使文本上沒有直接引用,但在社會或文化上有創作意圖上的聯系,也稱之為“互文性”。例如,蕭紅與遲子建,她們二人在各自的人生經歷、作品的主題意蘊以及小說的語言特色上都不相同,甚至在影響作家創作的文化上,一個是北極村的鄉村童話,一個是薩滿教的獨特文化。但是在以文化歷史背景土壤滋養個人創作的選擇上,她們二人又給讀者一種極為相似的感覺。有時可能作者也是無意而為,但在讀者那里“互文性”就產生了。以上是“雜取種種”。
“合成一個”,意味著聯結過去、現在與未來,聯結歷時與共時,再現一個作者與讀者,背景與文本之間的連接關系與網絡。“合成一個”,字面上給人一種拼湊,偷借之感。實際上,這根本就不是偷,即使是偷,也有所不同。唐代詩僧皎然在《詩式》里有“三偷”之說,偷語、偷意、偷勢,其中,偷語最為鈍賊,偷意雖然情有可原但也不明智。惟有偷勢“才巧意精、若無朕跡,最為清白”。李白的“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與李清照的“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以互文性分析就是“勢”相近的兩組詩句。李白詩句是將無形的愁化為三千丈的有形白發,而李清照則是以舟載愁,無疑也是把無形之愁有形化,無論李清照本人,是否有意識,在對愁的表述上,在化無形為有形的形式上,確實與李白產生了互文性,但在經歷了國破家亡,喪父之痛等一系列獨特的人生體驗之后,李清照之“愁”,又必定是一番獨特的理解。因此,有前人的創作有跡可循,但更是自己的創作。這是一種產生在文本內部的互動,將文本嵌入歷史、閱讀歷史的一種方式。
最后,互文性并不是簡單的抄襲、引用,相反在某種意義上講很有主動性與技巧性。有些時候,盡管創作主體有可能并無意識,但確實在文本上與他者進行了互動,無論是何種形式的互動。且在文論角度分析,任何文本都是在前文本或者其他文本的基礎上產生的,即任何文本都具有互文性。
此外,互文性產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前后文本之分,后文本對于前文本來說天生處于“遲到”的尷尬境遇,重要的事物已被人命名,重要的話語早已有了表達,后文本必須通過進入這個傳統來解除它的武裝,通過對前文本進行解構和重構來進行具有自身獨特性的創造。下文便著重以互文性手法的分析為主,從對原著《西游記》修正、位移和重構的角度分析《大話西游》和《悟空傳》。
二、《大話西游》中的互文性手法
哈羅德布魯斯曾經說過,后來的作者創作出的后文本可以通過修正、位移和重構來實現再創造。布魯姆所提及的這三個改寫前文本的基本方法,每一個都屬于互文性的改寫。“互文性是形成文學創作的主要原則,它通過與其他視角的結合得出自身的意義并發揮文學批評的作用:互文性既是一個廣義的理論,也是一種方法。”[1]那么在對《西游記》進行改編的后現代語境下的文本中,都運用了哪些手法可以稱得上是“互文性手法”呢?
其一,戲擬。《西游記》這部小說具有雙重經典性,從它意義指向來看是佛教經典,從其小說創作來看更是中國小說的名著與經典。在對《西游記》進行改編而產生的影視作品中,單在人物構成上,雖然全面的模仿,但是卻修改了作品的風格和性質,使得原本嚴肅的作品多了幾許戲說意味。
其二,滑稽反串。原作從未對孫悟空的愛情進行過相關描寫,甚至對其他人也很少描寫。但后來的互文性作品不僅進行了描寫,還以這條線索為一條比較重要的線索,以至于現在流傳廣泛的至尊寶形象成為了許多青年人“戀愛教科書”般的人物,很多人還以周星馳飾演的至尊寶的人物形象作為頭像。唐僧的改變可謂是最大的,滑稽反串效果是最強的。以至于我們一提起“西游”題材的影視劇,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嘮嘮叨叨的唐僧,唐僧就這樣以一個弱者形象,最大限度地瓦解和嘲弄了權威的嚴肅性。
其三,拼貼。拼貼是將各種文本,包括文學作品、科學論文、新聞報道以及日常生活中的俗語、俚語等組合在一起,這些毫不相干的片段構成一個似乎有內在關聯的整體。它包容了諸如新與舊之類的對應環節。它否認整體性、條理性或對稱性,它以矛盾和混亂而沾沾自喜。”[2]作為一種互文性手法,拼貼的優越處體現在后文本與前文本極大的互異性上。比如影片中唐僧的那首《Only you》,就是將佛家禪理、電視廣告、流行歌曲、經文禱告甚至生活俗語充分糅合。這種拼貼使得唐僧的苦口婆心與百折不撓溢于言表,使得改寫后的作品有了頗具震撼性的藝術效果。
三、《悟空傳》中的別樣“復制”
后現代理論家詹姆遜指出,“后現代主義最根本的主題就是‘復制”[3]。但是這種“復制”向我們傳達出一種反神話和解構經典的本質,《悟空傳》就是以變形、瀆圣性、片段性、無深度性的解構手法,來與原著展開互文性對話。
第一,變形。《西游記》中的師徒四人聚集在一起,盡管歷經八十一難,也還是要朝著同一個目標“取得真經”而努力,而師徒四人也因為這份鍥而不舍的精神成為了千萬讀者心目中最值得學習的榜樣和最敬佩的英雄。但是楊敬仁曾說過,在后現代語境中,“人的活動不再是一種圍繞一定的主題、中心、原則或秩序而進行的活動,而是成了一種隨意性、游戲性的,沒有終極目標的活動”[4]。在后現代語境下,以往崇高的精神品質都被瓦解,于是,在《悟空傳》中,人物從外在追求到內心想法都發生了變化,他們開始著眼于追求世俗生活。人物形象變形的背后是價值的變形,原著宣揚對神的敬畏、無畏險阻、普度眾生等超然的追求,而《悟空傳》則以一種后現代品格解構了宏大的主題。
第二,瀆圣性。“瀆圣”包含兩層意思:一是顛覆權威,躲避神圣;二是反對崇高,接納凡俗。傳統文學往往是宣揚帶有神性光輝的人性,正面人物形象可以沒有俊美的外表但一定要有一顆美麗的心靈,一定要能夠散發身形的光輝,比如《巴黎圣母院》中的敲鐘人。但是后現代語境下的文學作品卻恰恰相反,它們崇尚的正是人性的力量,以此來展現以往被“神”壓制的“人”的價值存在。比如,《西游記》中的嫦娥,常年居住在廣寒宮,面對愛慕是一種斷然拒絕的態度,正因如此豬八戒才由神成為了豬,只能夠通過取經、神仙點化才能救自己。原著宣揚的是舍棄凡俗雜念。《悟空傳》中的嫦娥已不再是那個廣寒宮中壓抑自己的人,豬八戒也不再去追求所謂的“救贖”,他們愛的熱烈而深沉。
第三,片段性。以往的文學作品對起承轉合等結構上的要求比較高,因為按照審視傳統文學的眼光,這樣似乎才算的上是一部完整的作品。但是到了后現代語境中,就不必再追求“整體性”了,反而這樣會使得作品略顯沉悶,開放性小。片段化的、零散的文字,往往能夠給讀者帶來更為廣闊的空間。《悟空傳》就是一個典型例子:作品打破了師徒四人排除萬難求取真經的單一主線,而是非連續地、零散的故事碎片的拼接與呈現,顯現出片段性特點。
第四,無深度性。無深度的背后就是“不可解釋”,讀者無法試圖對文本進行深度闡釋,而只能根據自身經驗去體驗。但是這也使得讀者無需過度在意作品的思想意義,只需享受閱讀行為本身帶來的陶醉即可,因為閱讀自身感興趣的文本本身就是一種愉悅。與此同時,無深度并不等同于“無價值”,如若按照《鏡與燈》中的“四要素說”去考慮,能夠對讀者有益的就是有價值。《悟空傳》能夠激發讀者的想象空間,使讀者進行再創作,使讀者體驗到與讀《西游記》不一樣的快感。
總之,《悟空傳》作為一部別樣的“復制”作品,產生了全新的意境和文本效果。
四、結語
互文性理論革新了文學理論中的諸多傳統觀念,同時啟示并影響著其他藝術種類的發展。后現代語境下對文學經典的改編,無論是影視改編還是文本改編,都像是一場其味無窮的對話,作為后文本的改編作品在解構前文本的同時,也企圖生成著自身的經典性。
參考文獻:
[1][法]蒂費納·薩莫瓦約.互文性研究[M],邵煒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135.
[2]陳永國,互文性[J].外國文學,2003(1).
[3]歐陽友權.網絡文學論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224.
[4]楊仁敬.美國后現代派小說論[M].青島:青島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