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志如
菊喜歡下午耗在藤妹妹的小店里。
“說說吧,你曾經對哪位帥哥動過心?”藤妹妹的語音自帶一分溫婉,讓菊在她的微微一笑中繳械投降。外面下著細雨,客人們更樂意待在她的店中,懶得出門,也沒有人來打擾二人的交談。
“茶水再倒一大杯候著!我說了喲!”菊笑著說道。
他給我的最初印象:我念初二時,下午第一節,他穿著一件綠色軍上衣,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同學們面前。我很奇怪:怎么他總穿這么一件衣服?問了其他同學,才了解到他家境貧寒。這一問,對他也就有了那么一絲同情。
也不知何時,他成了我前桌。當時的我,成績優秀,作文常被老師當范文讀,數學老師公布的前十名成績的名單中常常有我的名字,物理老師經常在課堂上提問我。我成了許多同學眼紅的對象。有一次,我被班主任叫上臺領獎,我捕捉到了他示好感的眼神。那一瞬,我有了新發現:原來這位男生臉上竟然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那雙眼睛,算得上英俊!
目光交流的第二天,他開始遞字條給我了,字條上寫著一道道數學題。如果我懂,就認真解答完畢遞還給他。如果不懂,他就會轉過身來與我一同研究。
高二時,我與他又成了同班同學,記不清楚自己當時的感受是什么。
反正有那么一次放學,他揪住了一次機會,問我:“你是不是討厭我呀?為什么躲著我?”那時,我仿佛是含糊其詞,說:“我也不清楚。”于我而言,我是實話實說,于他而言,意味著什么,我不知。那時的我根本無暇顧及他,經常遲到,上課打瞌睡,成績一落千丈,內心極為封閉。為什么這樣?因為家里整天吵鬧,我的日子過得真正不開心。
不知道他是在哪個時候,把信悄悄地塞進我的書包的。有一天晚上,我意外地看到了他寫給我的一封長信,厚厚的一封信。掂起那封信,潛意識里,我渴望信里能夠出現飽含愛意的字眼。然而,事實并非我期望的那樣,信里并沒有我想象中的內容,而是只有關心之語,勉勵我努力學習,說他打算與我一起奮斗,一起考進班級前五名。
雖然讓我如此失望重重,但十分奇怪的是,對今天的我而言,這一封不曾郵寄的信遠比他那封在假期走過郵路的信帶給我更多回味的空間。如今的我,仍然可以回憶出他信中所寫的字,所體現出來的風骨,它似乎已經銘刻在我腦海之中了。
這鼓勵,給了我起死回生的力量。彼時的我,成績提升的幅度很小,我猜想他或者是對我失望了。也不知什么時候,更不知那時到底有沒有什么導致我與他吵嘴的事由,反正就在某一天,因為不滿他對我的失望,一時沖動,我竟對他說出氣話:“我才不會喜歡你!你就像我在上學路上見到的那只病貓!”我不知當時的我為何要用“病貓”這樣的動物形象來形容他這位曾經真誠地關心我的男生?究竟為什么要對他用這樣惡劣的字眼?
說完這氣話不久,我懊悔了,對他的內疚越來越深,竟然深到令我魂不守舍。有時候,連上課也一直在想這個事該怎么挽回?在感受之前那封信的關切之情與我話語的惡劣程度所形成的強烈反差時,我真的很想買后悔藥來吃。那種痛苦,像一條毒蛇時不時地糾纏著我,好難受。
內心掙扎了好久,我寫了一封簡短的信請求他原諒。說也奇怪,在對他深切的內疚之后,我好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歡他了。這種朦朧的感覺,讓我內心更加矛盾。他對我關切的舉動讓我欣喜,對其他女生的關懷卻讓我心痛了。他開始關注班上一位白凈的女生,林妹妹型的,性情溫柔,品學兼優。
上了高三,學習擔子陡然沉重了起來。于是,我每天晚上堅持到校參加晚自習。學校規定晚自習十點半下課,我卻常常在教室里點著蠟燭學到深夜。雖然學校不允許,但我還是偷偷地這樣做。他是寄宿生,我是走讀生,我家離學校有一段距離。走路大約要二十分鐘,回家途中,我要經過一片濃密的荔枝林,每當我走到那黑乎乎的林子時,心里簡直是掛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還是小女孩的我常常是默念著“大膽,勇敢”之類的話語走過那片約一百米長的荔枝林小路的。印象中,家人并不曾擔心我一個女孩家深夜歸家的安全系數。他不知從哪個同學口中知道了這件事,有一回,他對我說:“這手電筒給你用!有了光亮,路好走,這樣,你也就不會害怕了!”說完不由分說,把他的手電筒塞到我手中。之后,他又主動陪我走過幾回夜路。
可惜他,在關心著我的同時,心里更加愛慕著那個林妹妹。每每上課老師叫同學到黑板前吊板,剛巧叫到林妹妹與他,班上的男生們就群體起哄了:“好好好!”好的意思我懂,就是“這一對真好”。對于這起哄,他樂呵呵地接受了。見他如此態度,我竟莫名地有了酸溜溜的感覺。
因為他,高三那一年,我默默地承受失落的痛楚。
“后來呢?”藤妹妹眼睛亮亮地盯著菊,不相信菊與他的故事就此完結。
“我哥的一個女同學也在他那所大學,我單車騎行去過他那所大學,晚上住在他大學的賓館里,那一晚,他來找過我,我們真的只是純純的交談。”
“成了他女朋友了嗎?”
“沒。他有一次說要我當他女朋友,但沒多久又反悔了,不理我,自己跑去打球了。我很傷心,恰好大學旁邊有一條河,就走到那條河邊,差點跳下去。好在后來想到了我母親,這才沒把命丟在那兒。”
“你不要再愛他。不然你會很慘的!”
“我現在有愛人了!哪里還會再愛他?我們現在是友情!他是說了,經年之后才知我們是同類人。但是,我想同類并非一定會相愛。再說了,曾經為了他差點丟了性命,哪敢再去嘗試?不要命呀?”說完,菊帶淚笑了起來。
藤妹妹也笑了起來。
一整個下午的茶話,伴著早開的玫瑰的香氣,帶給菊的是青春的歡喜與憂傷。
責任編輯:曹景峰
美術繪畫:鄧箭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