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90后年輕人的文化選擇

張頤武

不少人注意到一種現象：與當年一度引起高度關注和爭議的80后不同，90后或95后年輕人在同長輩與社會的關系方面呈現出一些不同特點。

當年80后一代，無論是其文化方面的代表還是一般年輕人，往往愿意呈現和年長父輩的強烈差異性和自我意識，在某些方面有強烈的表達愿望，愿意彰顯自身與上一代不同的特質和思考、表達方式。當然，這也是在和老一代較多的交流互動中顯示出的特點。而現在已是年輕人主力的90后或95后年輕人，往往更加溫和內斂，并不刻意彰顯和上一代人的差異。他們在不同代際間的交流方面意愿好像不高，并不輕易向老一輩表達他們的文化趣味以及對社會的很多理解認知，而是更多與同齡人或興趣相近的人交流，因此更難讓人深入了解其所思所想。

實際上，90后或95后對生活的認知和趣味、對自我的想象和表達都和上幾代人有著鮮明差異。只是由于他們的一些文化形式和表達往往都在自己“圈內”流行，缺少代際交流，社會常常覺得他們的聲音并不大，也不像當年80后那樣有刻意張揚的“代表”人物。不少90后或95后的父母就有和當年80后的父母很不相同的感受，他們的孩子往往并不主動和他們交流。這不是以往常見的互不理解但可以相互知曉的“代溝”，而往往是根本無從進入和了解、相互有所隔離的“代墻”。如果說“代溝”尚可在討論中得到一定理解和彌合，這種“代墻”則難于琢磨和打穿。

從代際的劃分看年輕人，雖然也必然會有粗疏和不完全準確的一面，但畢竟還是有其重要參考價值。現在看90后或95后年輕人的狀況，我們可以發現這種表面上的溫和內斂、和上一代人相對和諧之中，其實包含著更為豐富和值得關切的意涵。

一方面，互聯網文化的高度成熟和社交媒體新的發展，讓人們之間交流的分化更為明顯。而互聯網中新的文化、娛樂和消費等方式也更注重代際區分，年輕一代在自己的群體中能夠獲得更為充分和多樣的交流，把和自己相近的人群整合在一起的方式也更多樣和豐富。與此同時，網絡形成的新文化形態不斷更替變化，也讓老一代不能深入到這些新形態之中。年輕人已無需向其他世代去爭取文化和表達空間，而往往能在互聯網及其相關的聚合空間中得到很好的交流和展現，一些青少年的亞文化往往也無需“外人”就能得到更充分的發展。這可以說是一種空間豐富性的結果。

另一方面，現在普泛化的中產生活形態，也讓年輕一代的生活形態和以往相當不同，雖然和任何一代人一樣都會遭遇現實的苦惱和困擾，但他們基本的經濟環境和消費能力遠遠超過過去，他們能支配的錢也遠超當年的80后，他們消費選擇和生活選擇的自由度遠比以前要高，而90后或95后在文化消費等方面的意愿也比其他世代要高。生活條件的整體提升使他們的世界有了經濟支撐，因而更能發展出豐富多樣、往往難被老一代人理解的亞文化形態和生活方式選擇。互聯網時代原有主流媒介方式影響的限度，也使這些選擇不為一般人所充分認知。這可以說是一種新的經濟支撐狀況的結果。

這種情況有其積極方面，比如90后和95后人群對社會主流的價值抱有更為積極和認同的態度，其內部產生的很多文化形態豐富了社會本身。當然也有值得關切的一面，有些情況和文化形態社會了解不多，對其積極或消極方面的認知就更缺少具體、切實的觀察，因而讓主流社會無法得出切實的判斷。如此一來，年輕人也很難受益于更多代際交流所能帶來的積極作用。年輕人現實生活中的觀念和文化選擇，需要得到社會和相關人士更多的理解、認識和引導，年輕人和其他世代的交流也需要更多方式和路徑。▲

（作者是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