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患者“提前”安樂死引爭議

本報駐加拿大特約記者　呂歐　本報特約記者　吳碩

是選擇“提前離世”，還是在痛苦中迎接死亡？加拿大備受爭議的安樂死法案日前再為申請人制造艱難抉擇，迫使一位絕癥患者匆匆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并在國內引發軒然大波。加拿大輿論普遍認為，該國的安樂死法案申請限制太多且實施過程過于嚴苛，無法保證生命尊嚴和人道關懷，甚至還加劇了申請人的痛苦。然而，加拿大政府目前并沒有修法的意愿。

57歲的奧德麗·帕克是加拿大新斯科舍省的一名化妝師，被診斷出乳腺癌晚期且救治無望后，帕克為避免無謂的痛苦而向醫院申請“醫療輔助死亡”，并得到批準。她拖著病痛，花費數周精心策劃了自己的人生告別儀式，甚至親筆撰寫訃告。就在一切準備妥當后，她突然被告知有可能失去安樂死的資格。原來，加拿大的安樂死法案明文規定，“醫療輔助死亡”的操作程序包括征得申請人的“最終認可”，即在接受藥物注射時，申請人必須保持“頭腦清醒”。彼時，帕克的癌細胞已開始向大腦和骨骼擴散，如按原定期限執行，她恐怕難以保證清晰的思維意識。萬般無奈之下，帕克于本月1日提前終結了自己的人生，比原定計劃提前好幾個月。她生前接受加拿大廣播公司（CBC）采訪時表示，這種規定很不公平，她會“死得很不體面”。英國《衛報》6日稱，臨終之際，帕克在病榻之上留下最后的請求：要立法者修訂現行安樂死法律。

加拿大于2016年通過關于安樂死的法律，允許病人在醫生協助下完成死亡過程。自該法生效至2018年6月，已有3714名加拿大人選擇以這種相對有尊嚴的方式辭世，其中癌癥患者約占65％。2018年上半年，加拿大安樂死的人數占該國所有死亡人數的1.07％。曾有調查顯示，84%的加拿大人同意對患有絕癥、痛苦難以忍受的有能力成年人實施安樂死。

然而，該法案受到的爭議幾乎從未中斷。不少媒體指出，這部法律的門檻太高，將很多原本活得很痛苦的人拒之門外。CBC舉例稱，26歲的加拿大女孩茱莉亞·蘭布患有先天性脊肌萎縮癥，基本無自理能力。隨年齡增長，疾病帶來的痛苦與日俱增，她連呼吸和吞咽都愈發困難。蘭布的情況滿足“醫療輔助死亡”的多項必要申請條件，如病情嚴重、衰退明顯以及身負難以忍受的折磨等。然而她卻被卡在最后一關：法律要求，申請人還需“基本可推斷出死亡期限”。換句話說，由于無法“預知”自己的死期，蘭布可能還要承受多年的病痛折磨。在批評者看來，“預知死期”根本沒有明確的司法解釋，在法律層面屬于“無稽之談”。此外，無法保證“頭腦清醒”的老年癡呆癥患者，以及心智已成熟、卻達不到年齡要求的未成年患者也往往會被拒之門外。

帕克“被提前離世”后，安樂死法案再度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加拿大非營利組織“有尊嚴死亡”秉承帕克的遺愿，表示將繼續推動修法事業，力圖移除原法中的諸多條條框框。該組織表示，不希望看到更多“醫療輔助死亡”申請者面對帕克生前做出的“一系列殘酷抉擇”。CBC稱，其實早在安樂死法案通過僅10日后，茱莉亞·蘭布和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公民自由協會就一同將加拿大政府告上法庭，認為這部法案中的條款違反加拿大《人權憲章》。加拿大前參議院反對黨領袖考恩也表示，聯邦政府至少應放寬申請人“最終認可”的限制，因為很多申請人本身已身患絕癥、需要強力藥物鎮痛。要保持清醒他們就得停藥，“這樣做很不人道”。

不過，也有不少反對意見認為，安樂死法案設置保障措施非常有必要，畢竟這是一部“奪人性命”的法律，若存在安全漏洞很可能被濫用，導致真正處于弱勢地位的病患、殘疾人士被鼓勵、甚至脅迫赴死。加拿大聯邦衛生部長泰勒本月初宣布，將就安樂死現行法律問題成立專家組進行評估，并在今年年底提交相關報告。不過，這份報告并不會提出任何修法意見。加拿大司法部長雷布爾德此前曾明確表示，政府對現行法律抱有極大信心，并沒有修法的意愿。有媒體認為，至少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加拿大社會圍繞“醫療輔助死亡”的爭論還會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