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抗生素情結

○京虎子

維生素Z不是一種維生素，而是美國醫生中流行的一個術語，指的是醫生迫于患者的請求作為安慰劑讓患者服用的抗生素。

醫生治療的誤區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病毒性肺炎，尤其是發生在兒童身上。醫生明知抗生素對病毒性肺炎毫無用處，但迫于患者家長的要求，通常會開阿奇霉素等抗生素，毫無治療效果，只有心理安慰效應。

臨床醫生們的心里往往有一個抗生素情結。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細菌感染是最讓醫生頭痛的事。有人戲言，醫生頭上的每一根白發都代表著一位死于細菌感染的患者。在抗生素出現后，一是因為對細菌感染的恐懼依然存在于醫學教育之中，讓一代一代醫生繼承著；二是醫生們對抗生素的認識存在問題，對抗生素過度信任和依賴，導致抗生素濫用情況非常嚴重。

美國有一個病例，一位醫生喉嚨痛、發熱、虛弱，讓他想到有可能是鏈球菌感染，趕緊去看急診。當然他和給他看急診的醫生都很明白，沒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吃抗生素，而是先從喉嚨取樣，做細菌培養。細菌培養的結果是陰性，說明不是細菌感染，而是病毒感染引起的。抗生素對病毒無效，這位患病的醫生對這點很清楚。但是急診室的醫生還是給他開了抗生素，理由是細菌培養不一定可靠，服用抗生素可以預防繼發性細菌感染。

患病的醫生不想也沒有力氣和他爭辯，拿著藥方離開了，可并沒有去拿藥。這件事讓他深刻體會到，“維生素Z”并不全是醫生迫于患者的壓力而開的，他這種情況說明很大一部分“維生素Z”是醫生主動開的。

在抗生素濫用上，醫生不應該一味把責任推到患者身上，而應該承擔起責任，只有從醫生的角度入手，讓醫生們具備正確的抗生素知識，才能從根本上解決抗生素濫用問題。

被濫用的抗生素

抗生素濫用最常被提起的后果是細菌耐藥性。有些醫生認為，個別患者使用抗生素對細菌耐藥性的整體環境影響不大，這種看法雖然有道理，但大部分醫生都這么認為的話，他們的患者加起來就會影響巨大了。

在這種認知的基礎上，當面對病毒性疾病比如普通感冒時，這些醫生認為，使用抗生素可以預防繼發性細菌感染，其收益要高于促進細菌耐藥性進一步惡化的害處。預防是醫學領域被誤解得最嚴重的概念之一。

抗生素是治療性藥物而非預防性藥物。確實有些藥物能夠起到一定的預防效果，但那是針對慢性病，比如阿司匹林可以對腫瘤起到一定的預防作用。對于傳染性疾病而言，能夠起到預防作用的，只有能夠刺激出免疫反應的疫苗。

用抗生素預防細菌性感染被實踐證明無效。磺胺藥問世后，人們認為經常服用這種藥可以預防細菌感染，結果導致在很短的時間內許多細菌產生了對磺胺藥的耐藥性。青霉素和鏈霉素問世后也是重蹈覆轍。只有當細菌感染存在時，抗生素才能產生效果。在沒有細菌感染存在的情況下，抗生素只能促進細菌產生耐藥性，還有下面將要討論的其他惡果。

病毒性疾病的治療藥物也一樣。由于病毒感染的特性，病毒性疾病的治療藥物通常需要在感染初期服用，被很多醫生認為是能夠起到預防效果的，因此濫用非常嚴重，其后果同樣是促成病毒產生耐藥性。

很大比例的醫生認為，病毒性感染后繼發性細菌感染很普遍，或者不容易區別病毒性感染和細菌性感染，使用抗生素是一種保險的做法。就拿普通感冒來說，繼發性細菌感染確實很普遍。

使用抗生素盡管能夠殺死這些正常情況下無害的細菌，但對于疾病的癥狀和進程毫無影響。只有對于年幼和年老者，這些繼發性細菌感染有時可能會比較嚴重，甚至感染肺深部細胞，出現細菌性肺炎等情況，只有這種時候才應該使用抗生素。

對人體的直接危害

抗生素濫用對于患者個人的影響，還在于傷害了存在于口腔和消化道中的菌群，因為抗生素會不問青紅皂白地殺死所有細菌。存在于口腔和消化道的菌群中，有很多是對人體有益的細菌，經常使用抗生素會改變這些菌群的結構。研究發現，經常使用抗生素，會使口腔菌群出現耐藥性，并把耐藥基因轉移給腸道菌群。根據美國的研究資料，兒童服用的半數以上的抗生素，以治療病毒性感染造成的上呼吸道感染，使得這些兒童對耐藥性細菌更敏感。

以艱難梭菌為例，每年全美出現1400 0例兒童艱難梭菌腹瀉死亡病例，而感染艱難梭菌的兒童患者，71%在感染之前的12周服用過抗生素。由于抗生素對腸道菌群的影響，服用抗生素者食物中毒的危險性，是不服用抗生素者的5倍。抗生素摧毀了腸道正常菌群對人體的保護功能，使得人體更容易被細菌感染。和美國人相比，中國人得細菌傳染性疾病的頻率要高得多，并不是因為環境太臟，而是因為抗生素濫用，一有病就使用抗生素，使得很多人對細菌感染非常敏感。

抗生素濫用最直接的危害是減弱人體自身的防御能力，使得全民體質下降。作為臨床醫生，應該重新評價自己對抗生素的認識，樹立正確的觀念，在醫療實踐中堅持慎用和有的放矢的原則，幫助患者及其家屬樹立正確的認識，這是提高全民健康水平的一個重要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