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8年G30國際銀行業研討會上,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易綱在講話中,罕見地提到了“競爭中性”。他指出,為解決中國經濟中存在的結構性問題,將加快國內改革和對外開放,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并考慮以“競爭中性”原則對待國有企業。
“競爭中性”原則最早由澳大利亞在20世紀90年代提出,其目的在于確保公共企業(國有)與私人企業之間的競爭是平等的。
之后,被稱為發達經濟體俱樂部的經濟合作發展組織又對這一原則進行了深化和發展:在國企與非國企并存的情況下,必須確保國有企業與政府之間的聯系,不會給國企相對于私企、外企帶來額外的競爭優勢。
在一些后發國家,國企相對私企、外企的競爭優勢是什么?主要是兩點。
一是市場準入。一些后發國家在金融、電信和資源開采等領域有嚴格的牌照管制,私人資本和外資很難進入。在拉美、東南亞,一些國家石油開采就是由國企壟斷,而石油出口又是其經濟的命脈。那么,自然不會允許或嚴格限制外資的進入。
二是金融特權。在治理良好的國家,國家信用是最高級的信用,而國企以國家信用為背書,那么自然是金融市場的一等公民。絕大多數私企、外企的信用等級都低于國家信用,那么在信貸市場上獲得資金成本將高于國企。
但是,任何問題都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程度不同的問題。在西方經濟大國中,法國也是國企相對強大的國家。二戰之后,戴高樂政府將大量大型金融機構和企業施以國有化。此外,新加坡也是國有資本強大的經濟體。然而,西方國家也并未把法國、新加坡從其經濟體系中排除。
因此,“競爭中性”對于中國來說,也不是要放棄國企,而是要進行漸進式的結構性改革,不斷改變國企與民企、外企之間業已存在的不公平競爭。
近幾年來,中國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外資、民資在市場準入領域和國有資本之間的“不平等”已大幅消弭。在一些領域,民資相對于國資更弱小,其實并非因為管制,而是產業發展的規律使然。
比如,民營銀行相對與國有銀行依然弱小得多。但必須知道,中國早已大幅放開民資進入銀行的管制,只是民資進入的積極性不高而已。為什么?
因為銀行業講究規模經濟和網絡優勢,而大銀行穩固地位使得民營資本認為,作為后來者,在這個領域的競爭很難有優勢,所以積極性并不高。換句話說,這是民資自由選擇的結果,而不是管制造成的。
中國當下真正的問題,是“競爭中性”的第二方面,即國有企業在金融資源的可得性上,的確比其他企業特別是民企更有優勢。
尤其在經濟增速放緩,加速去杠桿的轉型時期,民營企業(多數都是中小企業)相對于國有企業,在融資上的劣勢會被放大。銀行行長們為了免責,資金為了避險,會從中小民企流出,涌入國有信用背書的市場主體即國企之中,從而加劇了競爭的不公平。近期,市場上對“國進民退”的擔憂,正是這個原因。
顯然,決策層早已意識到問題所在,并作出調整。一方面,宏觀上的強力“去杠桿”基調,已逐步轉向為“穩杠桿”。另一方面,從上到下,各級政府開始不斷為民企“打氣”,這是給市場預期吃一顆定心丸,意義重大。
10月1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劉鶴就當前經濟金融熱點問題接受了中央媒體的聯合采訪。劉鶴表示,民營經濟貢獻了50%以上的稅收,60%以上的GDP,70%以上的技術創新,80%以上的城鎮勞動就業,90%以上的新增就業和企業數量。沒有民營企業的發展,就沒有整個經濟的穩定發展。
他明確指出,那些為了所謂“個人安全”、不支持民營企業發展的行為,在政治取向上存在很大問題,必須堅決予以糾正。另外,他也特別提到,中國政府將創造平等環境,強化法治,加強產權和知識產權保護,堅持基本經濟制度,深化改革開放。
以“競爭中性”原則對待國有企業,創造各種市場主體平等競爭的環境,這是中國改革開放事業的要求。即使沒有貿易戰,中國也會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