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戲

張日紅

他把土捧進玻璃管

然后倒出來

他蹲下坐下站立

把土隆起又攤開

好像一遍一遍把自己埋了又倒騰出來

一下午他吭哧吭哧毫不厭倦

一下午世界潔白

沙沙沙的聲音好像是道道劃痕

晚睡

他晚睡

僅僅耽于一種暗合的回音

墜落的事物還在墜落

如一次療程

放到足夠低 足夠安靜

他安慰自己 會的

那爬上來的晨曦不是晨曦

是鳥兒扎成的啟示錄

世界無限大

還需用力

東邊的云團還沒有緩過神來

詩歌存在

詩歌存在

一個構思形成 馬上行動

帶上它閉眼的團隊

在大腦宇宙的叢林里

嗅覺不是

掃雷器也不是

閃電的魚鏢擊中詞語和語法的七寸

它拎回這些死亡的神

種在火苗里

鍛打

如手法嫻熟的廚師

我需要

我需要古遠的沙漠

行走的步履超不過一粒沙

我需要浩瀚的草原

吶喊的長調如枚枚落葉掉入泥土

我需要我的黑屋子有三層墻三層玻璃

或者干脆把玻璃換成墻

我需要我對世界的窺探減少為零

我需要我的悲觀對人類的厭倦再進一程

我需要我石頭里的名字

不必鑿出扭曲的經絡和血淚

愛可愛的沙子可愛的青草

我需要有一朵白云

自己給自己命名

看桃花

她的美太快

她的凋謝也是

看桃花的人漫山遍野

恍如青杏

我們幾個被時空剝離如碎玉

在生死間走了一回

或者我是她的生

她是我的死

如此興奮如此悲戚

我們先看到桃花后看到自己

好像都是人間的真諦

晚上

雙眼模糊

老虎走失

一只貓在被窩里打呼嚕

反芻它白日的陽光

一張白紙

回到它的土炕

謀殺

我養活過月季扶桑仙客來鐵觀音

滿天星迎春花發財樹

最后都死了

我每天給自己涂上色彩

最后都死了

我早早起來打開窗戶

把閃亮的刀片含在嘴里

陽光如一畦畦韭菜

愛人如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