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1982年夏天,《鹿鳴》隆重舉辦百期紀念活動。當時編輯部約我寫一篇短文,這篇配發我速寫頭像的文章,我起的題目叫《我與鹿鳴》。36年過去了,《鹿鳴》迎來出刊500期紀念活動。編輯部再約我寫一篇文字。文章寫出來,幾天里想不出一個合適的題目,想來想去,還是延用《我與鹿鳴》這個題目吧,這個題目雖然直白了些,卻實實在在的,很真實。
1980年,是我文學的起步年。
這一年,我有四件好事。第一,我在這年暑假創作的兒童體裁小說《我和爸爸》投稿《鹿鳴》。不到一個月就接到編輯發來的采用通知;通知還告訴我,說雜志社在固陽縣辦創作學習班,約我參加。一個新作者一篇作品還沒有發表就有機會參加學習班,是多么高興的事啊。這是第二件好事;在固陽學習班上就聽說,包頭文聯和包頭師專聯合辦內蒙古西部地區文學研究班。那些曾經發表過作品,已經小有名氣的作者欣喜若狂,參加這個研究班學習似乎是鐵板釘釘了。那么我呢?不敢有奢望,也不敢去想。這時候我的心情可以用一個形容詞——望洋興嘆。意外驚喜的是,不幾天我也接到錄取通知書,成為這個研究班的一名學員,這是第三件好事;在這一年末,我作為一名代表出席市“文代會”。這是文革后的文學藝術界盛會,這算是第四件好事吧。
這時候,我已經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應該說,走向文學創作這條路我是晚了一些。
我的文學寫作始于粉碎“四人幫”之后。多年的禁錮打破,思想解放,興起了讀書熱,寫作熱,處處有讀書聲。許多年輕人以讀書寫作為榮。那時候在報紙上登載征婚廣告上常常看到“熱愛文學,喜歡創作”一類字樣,似乎這樣才會得到年輕女子的青睞。
我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開始萌動寫作念頭的。
我的寫作緣于一次黑板報上的文章。那時候在二機(現為北方重工)一中任美術教員。除了一周六節美術課外,就是每兩個星期出四大塊黑板報。文章出自老師和一些高中文學社同學們之手,都是很有質量的文字。一位高三同學寫了一篇文章,題目叫《春歸校園》。這位同學的形象我一直記在腦海里,只是他的名字今天想不起來了。
《春歸校園》寫的是,一個曾經在這個學校讀書的學生,在文革中造反,批斗老師,迫害校長。后來上山下鄉走向社會,懂得了許多道理,也明辨了是非。感覺到在校時的惡行,懺悔不已,再返校園向老師道歉賠罪。這是一篇散文體文章。文字清晰,感情表述豐富。成為那一期熱點文章,每天都有師生站在板報前閱讀。作者也成為校園的“小作家”了。
我受這篇文章的影響很大,心想,一個高中生寫得,我為什么寫不得?于是也就用這個題目,擴寫成一篇小說。起先寫三千字,反復求人指教,一次又一次修改,后來寫到五千字、七千字。內容也不斷充實加厚,最后已是近萬字了,覺得差不多了。寄發給復刊不久的《兒童文學》。自發出后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待編輯部的回音。當然等來的不是采用通知,而是一封退稿函。來函首先是一番鼓勵,說作品的故事感人,人物塑造也有個性。也說了不被采用的理由。一封寫了兩頁的信,給予我很大的鼓勵,激起我創作的熱情和堅持一生追求文學創作的信心與勇氣。
一個是我的學生,一位是素未謀面的編輯,成為我走向文學創作道路上的引領者。那位《兒童文學》編輯的信我至今收藏著。
《春歸校園》是我未發表的“處女作”。
在剛剛改刊名為《鹿鳴》刊發我的第一篇小說《我和爸爸》后,這本雜志成為我最喜歡讀的雜志,每一期出來,必到書刊亭買來,每一篇小說、散文都要讀上一遍。喜歡的作品一讀再讀,向人家學習。我讀陳忠實、賈平凹、肖復興,還有內蒙古作家肖亦農等一批作家的作品,一開始都是在《鹿鳴》上讀到的。那時候《鹿鳴》牛,是當時很有影響的中國“四大青年文學期刊”之一。
1981年十月,我們在包頭師專學習一年后,四十幾名同學離校安排深入生活半年。我深入生活的地點選在闊別二十多年的遼西老家。這時候的農村正經歷的一場轟轟烈烈改革——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把土地分到各家各戶。這個政策大多數人是支持,也有少數人反對,說社會主義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得到廣大農民擁護的“包產到戶”政策,仿佛是一江春水,浩浩蕩蕩在中國大地上奔流。分到土地農民喜氣洋洋,就和當年土改分田地的翻身農民一樣,喜氣洋洋。那年春節村里的春聯寫的是“翻身不忘毛主席,致富不忘鄧小平”。我就在這時候走進農村,走近農民,坐在土炕上創作了兩篇小說。一篇叫《“小氣老漢”更名記》、一篇叫《媒嬸兒》。分別寄給《草原》和《鹿鳴》。
《媒嬸兒》發表在1982年《鹿鳴》第9期上,還獲得兩年一度小說征文三等獎。這個獎雖然是一個刊物獎,征集的作品卻是全國性的。包頭作者獲獎的只有張崇溶和我兩個人。這篇作品還收入《1982年內蒙古小說選》。編選這本書的是時任《草原》主編的張志彤,他在一次草原筆會上講課,說:馬寶山在小說《媒嬸兒》里塑造了一個與以往完全不同的媒婆形象,這個媒婆可愛可敬,是新時代出現的新人物。
這年十月,《鹿鳴》隆重舉行了“百期紀念活動”,其中一項就是為我們頒獎。
我發表作品,參加學習班,進文研班進修這一路綠燈走來,我知道這是黨和政府培養民族作家政策關懷。沒有民族政策的照耀,這一系列活動我想我是不夠資格的。因為我知道創作成績比我大的作者還大有人在,我在這里沾了蒙古族的光,沾了改革開放的光。
在一系列喜事好事關顧我的時候,我的壓力和發表作品的欲望也強了。當時的文聯主席汪焰已經看在眼里,他找我談話說:民族政策是黨對我們少數民族的幫助與關懷,可是作為一個民族作者就不應該過分要求得到政策的照顧,應該想到我們是主體民族,在感謝黨的民族政策的同時更應該有主人公的意識,發揮主人公作用,盡一個主人的責任。
汪主席的話,語重心長。開釋了我對民族政策,和民族政策中應該怎樣去感受和獲得民族政策關懷的關系。領導的話對我教育啟發很大,至今不敢忘懷。
在后來的日子里,我在《鹿鳴》上發表了《饑餓引出來的故事》、《武安乞魁》、《校園不寂寞》等一系列中短篇小說,先后加入內蒙古作家協會和中國作家協會。
這時候我是《鹿鳴》的忠實讀者和積極的寫作者。
1993年,我調入市文聯,在組聯部做了幾年事后,在1997年轉到《鹿鳴》雜志社,擔任副社長、副主編。我也由一名讀者、作者轉換成為編者。我感念雜志,編輯老師對我扶持培養。今天我作為一個編者,把感念轉化為一種責任,去辦好雜志,去扶持培養新人。我到雜志社后,就和編輯郭盛兩個人組織一期講習班,從江蘇、呼市請來老師講授文學創作。講習班60余人,每名學員收取的費用不多,講課費、租場費、交通費最后結算下來,手里只剩下五角七分錢。這也是我和郭盛常常在街邊吃大碗面節省下來的,我們卻無怨無悔。想想編輯部的老師以前不也這樣在我們身上花過的心血,心中很是愉快釋然。
上世紀九十年代,市場經濟大潮波瀾洶涌,自然也對文化產業產生影響,文化走向市場。這時候一些文化文學刊物改變原有的辦刊宗旨,去適應市場去了。文學期刊改革是對的,可是怎么改,改成什么樣子?是對社會,對文化事業的一份責任。
雜志改革,我們曾經醞釀過多次,因為意見看法不一致就沒有動作。1999年,《鹿鳴》新任領導一來就提出改革的想法,我們編輯也想改革,打開一條新的辦刊路子。可是在怎么改革上編輯們與領導意見分歧。領導的意見與人合作辦刊,走市場,改變雜志社經費問題。編輯們則認為,與人合作,編輯方針,辦刊宗旨都要聽憑他人意見,那么我們培養作者,繁榮地區文學事業的任務怎么完成。不同的意見很是爭論了一番。消息也傳到作者群里。老作家王彥耘,是我們領導的同鄉,他上門與老鄉暢談,說《鹿鳴》雜志創刊至今,堅持的是培養本土作者,繁榮包頭文學。文革復刊后,堅持培養青年作者,躋身全國四大青年文學刊物,影響很大。如果走與他人聯合辦刊路子,任憑他人主使,丟失陣地,你怎么向市委交代,怎么向作者、讀者交代。這個歷史責任誰能擔當得起啊。
王彥耘一席話說動了領導。
王彥耘為《鹿鳴》的堅守,應該說做了一份貢獻。
我在雜志社工作七年,不敢說做的多么好,自己感到是盡心盡力了。特別是在扶持幫助青年作者創作上盡到責任了。也因此減少自己的寫作。2003年,首屆金麻雀獎評選了1985——2002年創作發表的小小說。獲獎的有大名鼎鼎的王蒙、林斤瀾先生;有蜚聲文壇的馮驥才、許行先生;還有小小說專業戶的孫方友和王奎山等幾位作家。本人獲得提名獎,名字和作品排列在這些名家前輩之后,編選在《首屆中國小小說金麻雀獲獎作品集》里。如果我堅持寫作,第二屆或者第三屆總該得到這個獎項的吧。
我在《鹿鳴》工作七年,到2003年退到二線去了。也在這時,被自治區作家協會推薦到魯迅文學院學習。
從此,我不再是《鹿鳴》的編輯了,而是她的讀者和作者了。凡是適合在《鹿鳴》刊發的作品,我總是選最好的先給《鹿鳴》。近年,《鹿鳴》堅持打造主題性文學雜志,所發作品力求精短,又多是散文。我寫的稍長文字的短篇,中篇小說,只好另投別的刊物。文字短的一定選好的給《鹿鳴》。比如去年發表的《沉香佛珠》、《相府的客人》都被選刊用,又被《小小說月刊》、《海崖文學》等多家雜志轉發,還編選進《2017年度小小說》。
《鹿鳴》的前身,叫《鋼城火花》,于1959年1月創刊。風雨兼程已經走過67個年頭。由瑪拉沁夫、戈非、許淇、伊德爾夫等為代表的幾代編輯團隊,幾十年的努力耕耘培植,成為綻放鋼花和草原百花的園圃,她是一個城市的文學搖籃和陣地,是一個城市文化建設發展的見證。包頭幾代作家、詩人從這里走向全國,成為中國社會主義文學大軍的一員,成為新時代文學勁旅中的一名戰士。六十多年的純文學陣地的堅守,不忘初心是一種責任與擔當。發現新人,扶持作者,出人才,出作品,傳播文化,服務社會是我們這個雜志矢志不渝堅守的宗旨和使命。
祝愿《鹿鳴》的明天更美好,更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