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

劉國芳

很多年前，他騎著自行車在鄉下玩，在一塊開滿梔子花的山坡上，他看見有人在畫線，他走過去，問著他們說：“做什么呢？”

一個人回答：“蓋房子。”

他說：“附近農民蓋房子都是在村里拆了老房子再蓋新屋，你怎么把房子蓋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那人說：“我不是這里的農民，我是城里人。”

他看看說話的人，覺得那人確實不像農民，他說：“別人的地，人家怎么會讓你在這里蓋房子？”

那人說：“買呀，買了地就可以蓋。”

他說：“買一塊地多少錢？”

那人說：“十萬。”

他又問：“那把房子蓋起來呢，要多少錢？”

那人說：“差不多也是十萬吧。”

他說：“花二十萬在這樣荒涼的地方蓋房子？”

那人說：“現在荒涼，以后就會熱鬧，你要買地嗎，我介紹你去買。”

他說：“我才不買哩。”

說著，他騎著車走了。

過了幾年，大概是四年或者五年吧，他又從那塊山坡上走過，這次他沒騎自行車，而是騎摩托。在那兒，他忽然發現山坡上蓋了好多房子，確切地說，山坡上那些房子都是別墅，很好看。當然，山坡上還有很多空地，有人畫線，有人在挖地基，他又走過去，跟一個人說：“沒想到才過去了幾年，這里建起了這么多別墅。”

對方說：“地便宜呀，城里有錢人都在這里蓋別墅。”

他問：“現在一塊地多少錢？”

對方說：“我花了三十萬。”

他瞪大眼睛說：“三十萬？”

對方說：“是呀。”

他說：“那建起一幢房子至少值六七十萬。”

對方說：“是呀！”

他說：“早曉得會升值，我那年也花十萬塊錢買一塊地，在這兒蓋一幢房子，到現在就賺到幾十萬了。”

說過，他搖著頭走了。

又過了幾年，也是四年或者五年吧，他再次從那兒走過。這次，不是騎自行車，也不是騎摩托，而是開著汽車。車里坐著幾個朋友，到那兒時，他發現那兒完全變樣了。隨著城市的擴張，那兒已是城市的范圍了，前后左右都是馬路，不僅如此，火車站也建在不遠的地方，還有行政中心、實驗學校等離那兒都不遠。再看那塊山坡，別墅更多了，一幢連著一幢。他真的沒想到這兒會發展得這么快，他跟朋友說：“原先這里一片荒涼，沒想到現在快要變成市中心了。”

朋友說：“城市發展確實太快了。”

他說：“不曉得現在這里一塊地要賣多少錢？”

朋友說：“下去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他認同，隨后停了車。不遠處還有人在蓋房子，他們走過去，然后他問著一個人說：“你買這塊地花多少錢？”

對方說：“一百萬。”

他嚇了一跳，他說：“一百萬？”

對方說：“是呀。”

他說：“那這兒一幢別墅至少值二百萬。”

對方說：“是呀。”

他默默不語，過了許久，才跟朋友說：“有些事真想不到，這兒有人蓋第一幢別墅時，我就來過，當時一塊地只要十萬塊，過了幾年，漲到三十萬，現在居然漲到一百萬，要是我當時也買一塊地，在這兒蓋起了別墅，我就發了，我當時，怎么就沒有那樣的眼光呢？”

說過，他不停地搖頭。

朋友說：“再買，在這兒蓋別墅。”

他說：“晚了，太晚了，地都漲到一百萬了，還有什么意義？”

朋友說：“我覺得有意義，我想在這兒買地，你也買吧。”

他說：“哪有那么多錢？”

朋友說：“借。”

他仍說：“晚了，太晚了，沒意義了。”

朋友說：“你不買我買。”

他這個朋友后來真花一百萬買了一塊地，蓋起了別墅。一晃幾年又過去了，那兒沒有一塊空地了，全是別墅連著別墅。他那個朋友的別墅，就在其中。這么多年，他跟朋友有聯系，但不多，偶爾會聯系一下。這天到了這兒，他想看看朋友了，于是去了朋友的別墅，但敲開門，發現朋友不住這里了，于是打朋友的電話，他問：“你現在沒住在那幢別墅里？”

朋友說：“我把那別墅賣了。”

他說：“賣了？”

朋友說：“是呀。”

他說：“賣到多少錢？”

朋友說：“五百萬。”

他說：“怎么賣得到這么多錢？”

朋友說：“怎么賣不到，兩萬多一平，二百多平，不就是五百萬嗎？”

他有些傻了。

這以后，他不敢去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