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悅 金露
摘 要:生態博物館是由歐洲學者于上世紀70年代提出的一個概念,現今已在全世界范圍內獲得了蓬勃發展。生態博物館強調生態、居民和文化的整體性,在特定情境下還肩負著保護生態和發展經濟的雙重責任。總體來講,社區居民是生態博物館的重要成分,社區參與在生態博物館的建設和可持續發展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本文首先介紹了中西方關于社區參與在生態博物館建設中的理論研究,進而分析了大量國內外的具體案例,闡述了社區參與在生態博物館建設中的理念運用、模式架構、發展意義和現存缺陷。
關鍵詞:生態博物館;社區參與;旅游發展;遺產保護
生態博物館(écomusée)[1]是20世紀70年代由國際博物館協會領導人喬治·亨利·里維埃和雨果·戴瓦蘭提出的一種新型博物館概念。國際博物館協會對生態博物館的定義是:“生態博物館是以一種永久的方式,在一塊特定的土地上,展現某個代表區域及繼承下來的生活方式”的一種文化性試驗,其過程伴隨著人們的參與,是一種以保證研究與保護功能為原則,以強調自然與文化遺產整體為目的的新型文化機構。從定義來看,生態博物館同時強調生態保護和民眾參與兩個概念,并承載著保護當地生態的責任。
生態博物館起源于西方社會生態運動與民主化思潮蓬勃發展的大背景下。工業革命在促進西方社會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也導致了諸多生態污染,生態博物館概念的提出為遺產運動指明了方向,隨后,雨果·德·瓦蘭于1971-1974年間在法國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座生態博物館——克勒索·蒙西生態博物館,并得到了其他國家的廣泛效仿,至今已在世界范圍內涌現了400多所生態博物館。中國也從1995年起先后在貴州、廣西、云南和內蒙古等地建立了一批生態博物館。
雨果·戴瓦蘭在定義生態博物館時特意將其與傳統博物館進行了區分,如果傳統博物館可以概括為一個公式:博物館 = 建筑 + 收藏品 + 公眾 + 專家,那么生態博物館即為地域內遺產與當地居民和居民的共同記憶構成,即:生態博物館 = 地域 + 遺產 + 居民 + 記憶[2]。由此可見,以居民為代表的社區參與不僅是生態博物館結構框架中的重要成分,也是區分傳統博物館和生態博物館的重要指標。
一、社區參與在生態博物館建設中的理論研究
社區參與的概念最先得到了西方學者的系統分析和闡述。西方學者Haywood[3] 認為社區參與是一個由所有利益相關者共同進行決策的過程,這些所有利益共同者包含政府,居民,以及專業人員(如旅游規劃師、博物館專家等)。David·G·Simmons等人[4]通過對加拿大安大略湖省Huron鎮的調研提出了社區參與對旅游發展意義重大的兩個原因。首先,受到旅游業影響最大的地區往往是當地社區;其次,社區原住民能否自主意識到其自身是增強當地景區“好客氣氛”決定了社區能否持續發展。而Gunn[5]等人則認為社區是影響旅游發展的最大可控因素,旅游規劃的一大任務就是將社區居民的經濟發展融合到旅游規劃中。Wall[6]等人也進一步提出了旅游可持續發展的概念,他們認為社區參與能夠為園區帶來更加全面協調的整體進步,并指出這一切的前提是園區的經濟收益可以被社區居民共享。Rosse·E·Mitchell[7]等人以秘魯Taquile島上的Andean社區為例,提出社區與旅游一體化是否可行取決于以下因素:決策權的結構和實施方式,局部控制權或所有關系歸屬,雇傭類型和崗位分布,以及社區原住民的被雇傭率(特指被當地景區雇傭)。他們同時指出Taquile島上高水平的社區旅游一體化催生了更高效的社會經濟學體系,從而大幅裨益了當地居民。
孫九霞[8]等人將西方關于社區參與旅游發展的研究脈絡歸納為四個階段:1)缺失階段,這一階段主要發生在旅游業發端之處,人們并沒有意識到社區參與的重要性;2)萌芽階段,這一階段社區參與被當作一種旅游規劃的要素和方法;3)推進階段,社區參與成為旅游可持續發展的根本原因;4)社區本位階段,社區參與成為社區發展的一種需求,并且廣泛展開了對社區參與模式和有效性的思考。中國學者對于社區參與的研究主要圍繞拉動當地經濟增長的主題開展。劉偉華等人[9]認為社區參與旅游發展承擔著帶動當地經濟增長的重擔,應當把社區作為主題納入規劃、開發、決策等進程中。保繼剛等人[10]認為國內外社區參與的差異體現在:1)社會意義不同,旅游是國外發展當地社區的力量之一,而在中國則處于支配地位,也是唯一的推動力;2)利益訴求不同,國外在促進區域經濟增長的同時發現了旅游帶來的負面影響,如環境破壞,民俗稀釋等,而中國只是單純地逐利;3)參與的主動性不同,國外以主動參與為主,而國內大多為被動參與;4)參與方力量對比不同,國外各參與方力量對比均衡,而國內則差距懸殊,社區居民往往處于弱勢地位;5)發展階段不同,國外比國內的發展等級更高,經歷的考驗和變革更多。孫九霞等人[11]認為社區參與是一個基于旅游人類學的概念,兼容了政府“自上而下”的推行和社區“自下而上”的參與,社區居民的主動參與是社區發展的主導力量。孫鳳芝等人[12]強調在社區參與的研究中應當重視社區內部的權力結構,合理利用政府部門,專家和旅游企業的影響力,同時應當防止主導權和話語權被強勢的精英階層壟斷。
二、社區參與在國內生態博物館建設中的實踐案例
中國著名博物館學家蘇東海先生將國內的生態博物館建設總結為四個階段[12]:第一代生態博物館建立于1995—2004年,分別是梭戛箐苗生態博物館,鎮山布依族生態博物館,堂安侗族生態博物館,和隆里漢族生態博物館;第二代生態博物館包括內蒙古敖倫蘇木生態博物館,以及廣西的生態博物館群;第三代生態博物館包括云南西雙版納的布依族生態博物館和貴州的地捫生態博物館;第四代生態博物館已經出現在城市中,包括北京乾面胡同歷史街區,沈陽鐵西老工業區居民舊址博物館,以及云南的民族文化生態村。
在中國生態博物館的建設進程中,社區參與的理念和模式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第一代生態博物館是中國與挪威的合作產物,借鑒了挪威博物館學家理查德·伯奇的理念,即強調當地生態環境、文化遺產、自然資源、民風民俗的整體性,從宏觀上限定了生態博物館的結構,在這一階段,中國政府和挪威相關部門掌握著園區規劃、建設和運營的絕對權力。梭戛生態博物館[13]是中國第一批生態博物館的代表,于1998年建成,位于貴州省織金縣和六枝特區交界處的梭戛鄉,也是亞洲第一座生態博物館。社區居民中有一個獨特的群體:保留著苗族傳統習俗和文化的箐苗族。博物館建立之初由政府、博物館專家和社區代表三方共同管理,隨后博物館學家退出管理層,社區代表的權力也被稀釋,最終演變為政府部門的獨角戲。與此同時,各方勢力之間也存在紛繁復雜的利益糾紛,此起彼伏的政治斡旋嚴重阻礙了園區的發展。原住民渴望通過園區吸引游客以改善自己的經濟狀況,同時也渴望得到國家的政策扶持,而主導園區發展的政府部門推動當地經濟發展的能力有限,導致了二者之間的矛盾。政府部門單純注重增加園區收入,頻繁鼓動園區居民跟風學習吸引游客眼球的技能,如農副產品、手工藝品等,忽視了社區居民迫切希望脫貧的需求,另一方面,社區居民內部也圍繞利益分配不均等問題產生了矛盾。在各方勢力博弈的過程中,政府作為唯一的協調力量顯得孤掌難鳴,而社區居民也漸漸失去了主人翁意識,反而將精力投入到和游客、開發商、甚至鄰里之間的利益斗爭中。生態博物館保護原生態和發展當地經濟的愿景遲遲未能實現。
中國在第二代生態博物館的建設中更加重視精英力量對社區居民的影響和帶動,并創立了博物館學家和當地居民之間的合作體制,通過專業學者的宣傳來深化當地居民的社區參與意識,幫助其掌握特定的技能,同時更加注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廣西南丹里湖白褲瑤生態博物館[14]是中國第二代生態博物館的代表,其位于廣西南丹縣里湖鄉懷里村,于2004年建成,涵蓋了化圖、蠻降和化橋三個周邊村寨,其居民多為白褲瑤族。白褲瑤族保留著獨特的飲食、音樂、舞蹈、婚嫁等習俗。白褲瑤生態博物館的決策運營者充分尊重當地居民的意愿,將居民的需求和建議納入園區規劃和決策的范疇;同時開設對應課程,向當地居民普及旅游和環保知識,增強其接待技能,鼓勵其參與節日慶典和文藝表演,并向游客介紹自己的家園以及民族歷史文化;組織社區婦女參與旅游工藝品的制作(例如極具民族特色的蠟染和刺繡)。
以云南西雙版納巴卡小寨基諾族生態博物館[15]為代表的中國第三代生態博物館大體上實現了社區居民自治的理念。該生態博物館于2001年建成,當地社區居民大多為基諾族,園區內遍布基諾族的傳統建筑。在該館建設之初,云南大學的專家學者曾親赴當地進行園區宣傳,也積極幫助當地居民學習旅游環保知識。同時,村干部也不斷規范社區居民的行為,監督其保護環境,鼓勵其參與民族特色背包、服飾、手工藝品的制作加工,同時發展具有基諾族特色的餐飲業,舉辦大型篝火表演。但由于當地居民始終未能獲得參與場館維護、修繕的權力,以及管理和決策的權力,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場館陳舊、環境退化、場館維護團隊(被外來企業承包)不專業、不負責、不作為等問題頻頻出現,再加上原住民無法從博物館的收入中“分一杯羹”,居民對場館建設的態度逐漸演變為漠視乃至仇視,巴卡小寨生態博物館最終走向了衰落。
中國的第四代生態博物館縮小了社區原住民和普通游客之間的差異,也縮小了農村和城市對生態博物館建設的差異。這一階段更加注重保護社區居民的集體記憶。沈陽鐵西老工業區居民舊址博物館[16]就是中國第四代生態博物館的代表。沈陽鐵西區是東北重工業基地的一個縮影,其工業遺產是一個時代的印記,具有極大的旅游價值。此外,當地原住民大多經歷過鐵西區的輝煌時期,并且熟知鐵西區的歷史、地理、人文歷程,帶著這樣深厚的情感,這些居民往往能夠自發地向子女后輩以及外來游客宣傳鐵西區的歷史和記憶,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對鐵西區的保護和良性改造工作起到了督促、建議的作用。
綜上,生態博物館建設經歷了近五十年的探索,有些取得了成功,有些則走向了沒落。究其根本,社區參與作為生態博物館可持續發展的核心因素,深刻影響著生態博物館和當地居民的命運。社區參與是一個復雜的話題,具體體現在各參與方的力量對比、不同勢力的利益爭奪、針對民眾的培訓和教育體制、精英力量的帶動作用、新興技術和網絡的利用等方面。中國關于社區參與模式的探索相比國外還有一定差距,突出表現為兩點:首先,社區參與在中國肩負著幫助當地脫貧的重擔,導致各參與方一味地追求經濟收入,忽視了民族認同感的培養,大刀闊斧的改建也給環境帶來了毀滅性的破壞;其次,社區本位理念從未得到真正的落實,原住民作為生態博物館真正的主人卻一直游離于權力中心之外,當一腔熱血和主人翁意識發酵為漠視和仇視,生態博物館在保護和發展的道路上將舉步維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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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寧波大學 人文與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