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龍翔騁樂思——河南博物院春秋·神獸鑒賞

陳冰心（同濟大學人文學院，上海 200092）

自夏至西周晚期的一千五百年左右，為我國的青銅時代，青銅造詣達到了頂峰。春秋戰國時期，青銅器的生產地位有所下降，但還是出現了許多具有時代特色和突出水平的作品，春秋·神獸就是其中的代表。在2010年上海世博會期間，春秋·神獸作為河南博物院選送的文物在世博會中國館展出。神秘精美的青銅神獸，讓世界各地的參觀者領略到古老而神奇的中國楚文化，感受到兩千多年前中國古人高超的青銅器鑄造工藝。

春秋·神獸長約46厘米，寬約25厘米，高約48厘米，長著龍頭、虎身、龜足，全身布滿龍鳳紋飾，并嵌有翠綠孔雀石，可謂外型怪異，裝飾華麗。它的頭部呈倒梯形，獸角上蜿蜒盤踞著六條小龍，雙眼小而銳利，口吐長舌，兩頜處佩戴花飾，背部還有一頭口銜吐舌曲體龍的小神獸，讓這尊神獸在威猛之余，略顯憨傻可愛。其背上與腹下的鈕及方形插孔，證明這件神獸是一種樂器的器架。

一、追根溯源，楚國遺韻

1990-1991 年，考古工作者對河南省淅川縣徐家嶺楚國貴族墓地進行了搶救性發掘，其中位于墓地中間的9號墓最大，雖經被盜，仍出土有2072件文物，從墓葬的形制、規模、隨葬品及祔葬有車馬坑的情況看，墓主應是春秋晚期的楚國男性貴族［1］。徐家嶺楚國墓葬出土的青銅神獸共有兩尊，其大小、紋飾、造型基本相同，但龍首外扭的方向正好相反。本文所探討的這只神獸（下圖）的后腿上立有一個鏤空的方形插座。

楚國在春秋戰國時期是一個幅員遼闊、國力強盛的超級大國。楚人師承夷夏，推陳出新，保留著把自己的祖先作為天與地、神與人媒介的傳統，因此他們的精神文化中就比中原帶有更多的神秘意味、原始成分、自然氣息。楚人沉浸在以巫術文化為主導的屬于原始宗教的狂熱的自然崇拜中，即把自然萬物都看作神，故其圖騰崇拜具有多樣性，龍、鳳、鹿、鶴等珍禽異獸都是他們刻畫的題材，或飛、或臥、或立，姿態各異，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春秋·神獸奇詭的造型正是楚地濃厚巫風留存在青銅器上的遠古信息。

二、鑄工精細，匠心獨運

春秋戰國鐵制生產工具的運用為青銅器的裝飾技術拓寬了渠道，錯金銀，鑲嵌紅銅、琉璃、綠松石，包金銀，鎏金，鏤空，細線刻鏤以及焊接、失蠟法等一系列新工藝、新技術，造就了青銅器鑄造業在缺少禮制支持下的再次輝煌。

春秋·神獸的鑄造工藝顯示了楚文化在形成過程對中原文化的吸收、改造和升華。其器身采用了商周以來外范與內模合范后一次澆鑄成完整器形的“范鑄法”，還使用了包金銀、錯金銀、線刻、鑲嵌孔雀石等一系列復雜的工藝。神獸的頭部和舌頭等部位都可以隨意拆卸組合，且部件之間對接緊密，這是采用“分鑄法”分別澆鑄了神獸身體的各個部分。神獸頭上盤繞的小龍，則是春秋中后期楚國先進的青銅鑄造工藝“失蠟法”的創新與應用。失蠟法是用蜂蠟做坯，然后淋上很細的泥漿，經過烘干、脫蠟、加工、修正等工序，再澆鑄青銅器。用失蠟法鑄造的青銅器結構較為復雜，工藝相當精湛。可以說春秋·神獸代表了當時楚國青銅工藝的最高水平。

三、功用猜想，眾說紛紜

中國古代設計藝術品都直接或間接地與人們的生產生活密切相關，具有或多或少的功利性實用目的。圍繞著祭祀和戰爭、作為政治權力的象征發展起來的商周青銅器，具有更高層次的實用功利性。

這座楚國大墓曾遭盜掘，青銅神獸被盜墓賊推倒，改變了他們最初擺放的位置，為專家準確判斷這兩尊神獸的用途帶來了困難。起初有人認為它們是鎮墓獸，鎮墓獸的外形往往是張口齜牙，怒目而視，它的用途是震懾鬼怪，保護死者靈魂不受侵擾，常常出現在等級較高的王室貴族墓中，一般擺放在墓主人身邊。顯然，春秋·神獸少了幾分猙獰，多了一些俏皮，這不符合鎮墓獸的造型特點。從神獸腹部遺留的鑄造痕跡看，其腹內是鑄造遺留的范土，顯然不能做食器、酒器、水器等使用。根據神獸的出土位置、造型、組合、腹下的鈕與方形插孔，學者推斷它們是一種樂器的器架。對此，有人認為是編磬架，也有人認為是懸鼓用的鼓架。

在淅川縣徐家嶺9號墓中，還發現有14件石編磬，與春秋·神獸相距不遠，但缺少用于插懸掛編磬橫梁的構件，且春秋·神獸是由多個部件以榫卯插接而成，可進行拆裝，幾乎不可能承受14件石編磬的重量。據此，神獸不應為編磬架。目前來看，青銅神獸為鼓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據學者統計,迄今已出土的50余件虎座鳥架鼓，均見于湖南、湖北、河南的楚國貴族墓葬中，如湖南臨澧九里楚墓、湖北荊州天星觀2號墓出土的虎座鳥架鼓等。可以說，虎座鳥架鼓是楚地特有的一種樂器［2］。從春秋·神獸的造型、背上的孔，以及腹下的半圓形鈕等特征來看，這件神獸更符合虎座鳥架鼓的特點。

四、小結

春秋·神獸制作精工、創意新奇，不僅傳遞出生機勃勃的力量，還給人以富麗華美的極富抽象形式意味的美感，是青銅器中的上乘之作，顯示了楚人浪漫豐富的想象力和逼真鮮活的生命力，具有很高的審美情趣和美學價值，反映了青銅鑄造手工業的驚人成就及古代匠師的藝術才能。在當今經濟全球化、中國社會進入轉型期的背景下，如何讓中國產品貼上民族化的標簽，走出一條適合自身的文化產業發展之路，創意成為關鍵。春秋·神獸作為中國古代經典的設計藝術品，代表了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精粹，其詭譎的造型設計和豐富的裝飾題材，可以成為創意的源泉和創新的借鑒。

注釋：

［1］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淅川和尚嶺與徐家嶺楚墓.大象出版社.2004年10月.

［2］湖南省博物館.鳳舞九天——楚文物特展.湖南美術出版社.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