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和桑弧

◎ 慕容素衣

桑弧是誰？民國時期的一位導演，和張愛玲曾經合作過電影《不了情》《太太萬歲》等。自從他出現在張愛玲的生命中，一直有好事者以猜測他們二人的關系為樂。認識他們的人有否認的，也有肯定的，倒是當事人雙方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直到很多年以后，才從張愛玲的自傳體小說《小團圓》中得以坐實，那個英俊寡言的男二燕山不就是桑弧嗎？

那時，張愛玲26歲，一顆心卻已經千瘡百孔。“胡張之戀”讓她從云端上的世家才女一下子淪為漢奸妻子，而且是始亂終棄的那種。漢奸棄婦，人人可戲，有不良之徒在車上趁機占她的便宜，自視甚高的張愛玲一定感覺到滿心都是恥辱。

身處泥濘中的人一定渴望著有一雙溫暖的手能夠拽她出泥潭。桑弧的出現恰到好處地撫慰了張愛玲內心的傷痛。

這是一個和胡蘭成截然不同的男人：胡蘭成口若懸河，桑弧卻悶聲不響；胡蘭成收放自如，桑弧卻嚴肅拘謹；胡蘭成信誓旦旦，桑弧卻從不許諾。

她到底是如何愛上他的？這是一個謎。《小團圓》中，她給出了答案：她對他是初戀的心情，從前錯過了的，等到了手已經面目全非，更覺得凄迷留戀，恨不得永遠逗留在這個階段。

他們相處的片段只能通過《小團圓》來一一還原。

他擁著她坐著，喃喃地說：“你像只貓，這只貓很大。”說張愛玲像只大貓的，只此他一人。

“你的頭發是紅的。”他說。斜陽正照在她的頭發上。

熱戀的時候他把頭枕在她腿上，她撫摸著他的臉，不知道怎么悲從中來，覺得“掬水月在手”，有什么東西已經在指縫間流掉了。

有時候晚上出去，他送她回來時，不愿意進去，怕她三姑看見，覺著他唐突。兩個人就坐在樓梯上，像十幾歲的人，無處可去。她無可奈何地嗤笑：“我們應當叫兩小。”桑弧笑道：“兩小無猜。”

他們之間的感情的確不像“胡張之戀”那樣熱烈，動輒就欲仙欲死，而是類似呢喃小兒女，有一種兩小無猜的單純和澄澈。

張愛玲和胡蘭成在一起時，一開始就昭告天下，這次卻很小心，始終維持著地下情。和她同住的姑姑對這段感情很不看好，因為覺得她對他的喜歡遠遠比不上對胡蘭成，還替她抱不平：“我就是氣不過，為什么要鬼鬼祟祟？”

除了至親，沒有人知道桑弧的存在，連胡蘭成也不知道。有次胡蘭成經過上海時來看她，走之后她對桑弧說：“這次和以前不同了，連手都沒握過。”

“一根汗毛都不能讓他碰。”他突然說，聲音很大。

她一面忍著笑，一面覺得感動。

此次，她和胡蘭成徹底了斷了。如果沒有桑弧的話，她可能做不到如此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