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懷念的憂傷

曹翔

迷茫者

這些日子，跟往常一樣

太陽還在田野上遨游

北風撒了一身的灰

心中的大海化作了無數條小溪

像一個孤兒在流浪，在啜泣

沒有回響的聲音

從一枝凝固的樹梢流到山腳

這聲音是我的，也可能

是我們的，肯定是我們的

我們都如此生活著

那些飄散在空中的泡沫

是一個個困惑的名字

沒有火，沒有光

在風中在雨中，甚至在陽光里

碎裂成一朵朵無名氏

在寂寥的落葉上踮起煎熬的腳尖

直到通體透亮

直到尋找到供養我的我

因為在昨晚短暫的津津有味的夢里

我同樣輕易地丟失了自己的名字

家 園

今夜，我不說故鄉的名字

最初的，消失的，我都銘記著

寒風始終像一條有毒的舌頭

舔舐著往前趕路的月光

那些漂浮不定的氣息閃爍

仰頭望去的一瞬間

老祖先佝僂著背憂心忡忡地飄過

一場突如其來雜亂無章的風暴

吹亂了亙古的時間和秩序

許多穿過城市，懷抱光芒的圣人

聲音巨大，唱起歌來卻婉轉悠揚

而此刻，村口的瑪尼堆沒有了青煙

沒有了轉經的老人和嬉戲的小孩

如同一個個被收入了魔鏡

無數的鳥鳴聲幽咽

比哀嘆還要沉重

月光終究敲響了暗色的故鄉

今夜，我要紀念空氣的自由

所有隱隱作痛的傷口

是我棲身的家園

而今夜，它們尤其莊重

妥協者

羨慕他們，還可以做著這么輕狂的事情

一副無憂無慮

老子不管天下事的樣子

羨慕他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燈紅酒綠的逍遙生活

在他們面前，感覺手足無措

轉身隱藏睫毛上沾滿的灰

和惶恐的心

其實，我們的年齡相差無幾

常常聽得見

時間在臉上雕刻的聲音

回過頭，每一個季節都飛速而去

這個世界，巨大的染缸

越來越讓人難以捉摸

為了不被隔離為孤家寡人

酒精 麻將 斗地主

必須讓自己喜歡上其中之一二

已經很久了

往事如煙終無人問津

無法描述來歷不明的這些花朵

是在喜悅中繼續開放

還是在慢慢枯萎中悔痛而亡

那只穿過彩云和亂石

遭遇了種種碰撞捆綁與覆蓋的獅子

在格姆山上吟唱著高傲的孤獨

如今也抵不過風雨

坐化成了一塊普通的石頭

有多少事物為我存在

月亮是冷的，冷得

看不見別人溫暖的夢

白天快要黑了

我紅著眼睛

面對一大堆黑暗

仿佛掉入了很早之前的那個世界

時常覺得很冷很痛很苦

還得茍且偷生

悲歡已無從分辨

沒有多少事物是為我而存在

而眼睛的深度

遠比黃昏與黎明的距離遼闊

也許我還是愿意

每天同與我無關的事物在一起

盡管我們曾經擁有的已經打碎

那時，溫和的世界里沒有死去的悲傷

我們有足夠的力氣

與明日的秘密打著手語

到現在為止

到現在為止，留給我的

還有一只小鳥

那只我寫過的小鳥，與我同齡

它一直在跟我計較，糾纏

我一直在想象，用失眠在彌補

那些忘記和疏忽了的細枝末節

以及屬于我的恍惚和遲鈍

甚至奢望，天空輕如一片失重的樹葉

不再擔心氣候的變化和糧食的多少

當我從積滿灰塵的窗臺

再次抬頭望見那只形單影只的小鳥

不管以何種姿態現身

都會保持必要的忍耐和寬容

到現在為止，我們相互攙扶

只是這么多年來，這只天空的尤物

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

我依然無法確定它的身份

責任編輯 安殿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