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德國，再不喝就老了

宇平

啤酒是德國人的飲料，也是“迷藥”;是文化，也是他們的自豪;是生活，也是他們的歸屬。

以前的我對啤酒無感，認為水啤淡而無味，尤其在被幾個大的啤酒品牌壟斷的中國市場。但我們依然離不開啤酒，因為很少有人坐在街頭燒烤攤的馬扎上，優雅地開瓶紅酒，也沒有人在夏天的院子里，手捧郁金花酒杯慢慢地斟上“巴黎之花”。啤酒也許不高貴，也不需繁雜儀式感，但它存在于每個人的手中。

我一直以為，啤酒喝的是個人的感情，而不是酒液本身，我也很少記得啤酒酒水的味道，更多的只是觥籌交錯中，大家言笑晏晏，放浪形骸。

直到我去了德國—一個泡在啤酒中的國度，我才改變了這種印象。啤酒幾乎成為德國人每天的必修課。只要來到德意志，踏進任何餐館，幾乎都能看到桌上點了至少半升的啤酒佐餐。

德國人簡直把啤酒當水喝。除了吃飯時喝，開車時也可以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拿啤酒。老人喝啤酒，小孩也可以喝。在德國，什么都可以貴，唯獨啤酒不能貴。

喝啤酒，我只服德國人

來德前，雖然常常聽聞德啤好喝，但浮現在我腦海中的概念就是：黑啤、白啤、黃啤。

在國內，進口超市也能買到罐裝德啤，當時嘗起來還尚未能領略其特殊之處。在真正融入當地生活之后，我才見識到德國在歷史上發展出的很多啤酒種類，也記住了只有德國啤酒才能帶來的味覺體驗。

德國同學告訴我，德國產的啤酒和德國本土發展起來的特色啤酒很不一樣，是兩個概念。德產啤酒只是跨國大酒廠在德國生產的啤酒，配方和制作方法定好了，易拉罐里的啤酒和其他地區產的啤酒大同小異。但是，如果想喝德國本土發展起來的特色啤酒，那選擇可就多了去了。

對于嗜酸的人來說， 柏林酸小麥（Berliner Weisse）最值得推薦。聽我的德國buddy（密友）介紹，這款德啤被譽為“北部的香檳”，通常發酵度很高、酒精度卻很低，在德國很受歡迎。第一次喝柏林酸小麥的口感十分干爽，乳酸的味道十分明顯。

同樣帶有酸味的一款德啤，叫作古斯（Gose）。和它的名字一樣，這款啤酒的味道清爽而別致，酸中帶著一點點咸味，并且還帶有辛料的味道（通常為芫荽的味道）。據說，相比其他很多德啤，很多釀酒師都為這種獨具特色的啤酒欲罷不能。我很愛古斯的酸味，回國后某次逛進口超市時，居然還買到了邪惡雙胞胎（Evil Twin）的Mission Gose，也是讓我欣喜不已。

煙熏啤酒也是德國的一大特色。不用多說，煙熏啤酒中帶有煙熏味，稍微有點沖。在我的認知中，煙熏其實是一種“味道”，但是德國朋友們都跟我強調，他們的煙熏啤酒是一種“風格”。煙熏啤酒在德國的班堡城（Bamberg）發展出了自己的特色。如果有機會去班堡城，不妨去Heller-Trum 酒廠和Spezial酒廠轉轉，這兩家相當有歷史，并且現在仍專注于釀造傳統的德式煙熏啤酒。

此外，老式啤酒、科隆啤酒、博克，這些到了德國都可以嘗一嘗。老式啤酒通常苦味和麥芽的味道會比較平衡，還帶有一些水果的風味;而科隆啤酒則有著酵母帶來的微妙的水果香氣，給人一種干凈、清爽而平衡的感覺;博克啤酒（高濃度貯藏啤酒）是我在德國喝到的最好喝的甜酒了，麥芽的甜味相當明顯，宛若初戀的少女，卻甜得恰到好處。

在德國酒吧，隨時會有驚喜

德國的酒吧種類繁多，有歷史悠久的傳統小酒館，也有屬于球迷們的鬧市酒吧，還有娛樂設備齊全的高級狂歡類“夜店”。

身在德國，不同年齡的人們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酒吧。對酒的熱愛不再是年輕人的專利，哪怕是60 歲的人也會在這個國家有屬于自己的酒文化。這種啤酒文化本身不僅僅是酒精帶來的歡愉、放縱或熱情，它更是自由和生活。

多數德式酒吧的色調昏暗，天花板上會裝飾一些小彩燈和紙燈籠，氣氛別致。酒吧的角落，擺著有許多墊子的座位，讓人靠著很舒服。在節假日的午后或者下班后的夜晚，慵懶悠閑的德國人三三兩兩地坐在位置上，或交談，或對視，或靜靜飲酒。

我生活在南德小城圖賓根，常去的一家名為Liquid的酒吧。Liquid的吧臺旁有一個飛盤，由于顧客以學生居多，他們在喝酒盡興之余還能玩上兩把飛鏢比賽，那感覺又酷又青春。

遇上球賽、節日或是大學生的學期結束，酒吧可就相當熱鬧了。秋季學期結束時，和班上的同學一起去泡吧，那感覺像是國內一家遠近聞名的火鍋店開晚市一樣，人頭攢動。來來往往的大小朋友們手里都拿著酒瓶，一邊玩游戲一邊歡呼。我們在這里尋找快樂、慰藉或是勇氣、安寧，和友人相聚，和陌生的朋友花一杯酒的時間聊天。飲罷，再在適當的時間結束酒吧的美妙時光。

德國人去酒吧的這種休閑方式，我感覺有些類似中國人的飲茶，但也不完全是休閑娛樂，很大意義上還擁有某種帶生活儀式感的元素。人們在酒吧里所期待的不是單一的東西，而是味覺、視覺、聽覺、嗅覺、觸覺等多方面的沖擊。在德國感受到的酒吧文化和夜的美妙，是在中國傳統風俗中無法想象的。

多說一句，德國多數酒吧（特別是小城市里）的酒單大多數都是德文寫的，少數會附有英文酒單。如果看不懂德文或者決定不下來，酒吧里的服務生還是很愿意幫助選擇困難癥人群的。他們也會問你喜歡什么口味，現場給你做特調。做特調大多是看調酒師的心情，隨時會有驚喜。

遇上啤酒節，要放肆喝一杯

聽到“啤酒節”這三個字，可別憑字面就認為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大杯喝酒這么簡單。在德國，啤酒節可是一場盛大的狂歡，比干一大杯啤酒要豐富多了。

德意志土地上的啤酒節，最早是為了慶祝1810年10月巴伐利亞的路德維格王子和薩克森國的希爾斯公主的婚禮，后來逐漸演變成了傳統的民俗節日。

如果你在“金九銀十”的季節來到德國，那一定能見識到國家級別的“啤酒轟趴”—街上啤酒小吃攤林立，幾百萬升啤酒，幾十萬只香蕉被一掃而光，

整個城市一片歡騰。沒錯，這正是德國一年一度的“10月啤酒狂歡節”。

這個全國性的啤酒節，以往總是在9月15日之后的第一個星期六開幕，在10月的第一個星期日閉幕。2000年新增規定，如果10月的第一個星期日為10月1日或者2日，那么啤酒節將自動延長到德國的國慶節那天（10月3日）。所以，“10月啤酒狂歡節”也帶有德國人迎國慶的意味。

德國很多城市在不同時間，都會舉辦各自的啤酒節，最著名的莫過于巴伐利亞州首府慕尼黑的10月啤酒節（The Munich Oktoberfest）。它在每年9月第三個周六至10 月第一個周日舉辦，火熱程度可謂譽滿全球。

對于住在南德小城的我來說，斯圖加特的啤酒節（The Cannstatter Wasen，德國第二大啤酒嘉年華）比慕尼黑啤酒節更近水樓臺。

從圖賓根到斯圖加特，只要一小時的火車車程，印象中當時班上的同學提前一周就把日程安排好了。貼心的斯圖加特主火車站，安排有節日期間的專線地鐵U11，坐到Cannstatter Volksfest 站就能看到醒目的入口，甚至不需要導航，流動的人群直接就把我們帶向會場。

來斯圖加特啤酒節的游客不多，參加的多是巴符州當地人，因此也更原汁原味。這從他們身著一眼可辨的巴伐利亞民俗服裝就能看出來。其中，最經典的款式就是女士的馬甲連衣裙（Dirndl）配以短款泡泡袖襯衫和圍裙，男士則是“H”形背帶的皮褲，配以地區特色的襯衫。開幕式的時候會有民俗大游行，我們到達的時間比較晚沒有看到，有點遺憾。

在啤酒節上，喝啤酒當然是重頭戲。會場有很多啤酒大棚（16歲以上才能進），供應著巴符州本地的各種啤酒。當地人非常熱情，我和朋友坐了一會兒，還沒開始點酒，旁邊就有當地人坐到我們身邊聊開了，我們用蹩腳的德語加上英語居然還能交流。

棚內有不同的樂隊助興，中午一般是現場演奏音樂為主，到了晚上就是現場BAND（樂隊），德語歌和英文歌都會有。轉戰各大帳篷，能感受不同的氣氛。

坐在帳篷里，看看帥哥上桌子斗酒，瞄瞄身材好的美女服務員，還能盡覽德國人卸下“嚴謹”外衣后的千姿百態：人群扭動的身影，忘情熱吻的情侶，還有縈繞在帳篷里和啤酒節會場上空的烤雞、烤肉香，這一切都是這杯小小啤酒的催化產物。

我常常疑惑，為什么一杯啤酒對德國人來說會有如此大的魔力？然而身在啤酒節彼時彼刻的我卻懂了：啤酒是德國人的飲料，也是“迷藥”;是文化，也是他們的自豪;是生活，也是他們的歸屬。德國人民通過這杯簡單的液體，傳遞他們的精神訴求，散發他們熾熱瘋狂的激情，他們感受自由、找尋自我，也追求最最真實而簡單的快樂。

那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開心的節慶，每個人都很享受，返程的路途上還有很多人余興未了，繼續喝酒唱歌。當夜幕降臨，火車承載著一路歡聲笑語開往他們親愛的小鎮，一天的狂歡也就走到尾聲。

我記得，啤酒節上和朋友猶豫買哪種酒時，對面賣啤酒的大叔對我們舉起酒杯，大聲說了一句：“Wenn man nicht tr？nke， würde man alt.（再不喝酒就老了。）”

接著，身邊音樂響起，人頭攢動，于是我拿起酒杯，一起隨著音樂晃動，仿佛此刻我也成了他們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