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
萬里長征,辭卻了五朝宮闕,暫駐足衡山湘水,又成離別。絕徼移栽楨干質,九州遍灑黎元血。盡笳吹弦誦在山城,情彌切。
千秋恥,終當雪。中興業,須人杰。便一成三戶,壯懷難折。多難殷憂新國運,動心忍性希前哲。待驅除仇寇復神京,還燕碣。 ——西南聯大校歌
我是含著熱淚讀完這首西南聯大校歌的,諸多的感動和震撼充盈其中——為了那戰火與硝煙中誕生的教育奇跡。
幸而遇見此書——《西南聯大行思錄》,能讓我有機會觸摸到這一段被遺忘許久的歷史,打開書頁,那塵封了近乎80年的歷史大門卷起漫漫的風塵和戰火的硝煙被鄭重的推開。如果不是翻閱此書,我無法得知,在民族危亡、生靈涂炭的背景下,這所“壽命”只有八歲的臨時大學,為何會給世人留下無法磨滅的烙印!肩負著歷史重任的那一代師者,是如何用風骨與才情為我們繪就了一幅永不褪色的希望之卷,用熱血與淚水為我們譜寫了中國教育的序曲!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難忘南開張伯苓校長在學校被炸后發表的講話: “敵人此次轟炸南開,被摧毀者為南開之物質,而南開之精神,將因此挫折而愈奮勵。故本人對于此次南開物質上所遭受之損失,絕不掛懷。更當本創校一貫精神,而重為南開樹立一新生命。本人唯有憑此種精神,絕不稍餒,深信于短期內,不難建立以新的規模。”這是怎樣的一種信念啊!
日本鬼子強占北平,欺凌百姓,對知識分子更是殘暴,京城人不得不手持小面太陽旗,不得不對太陽旗躬下身子……每每讀到此處,憤恨溢滿心頭!我想,每個有血性的中國人都會憤慨,又何況是有著民族氣節的陳三立老先生?他以絕食的方式無聲地抵抗著,寧死不屈,至死不渝……讀到這里,淚水模糊了視線,打濕了書頁,古稀之年的老人他絕望的不愿茍活,這是怎樣的傲骨啊!
西南聯大的師生是由北京、天津輾轉南下,在長沙組成臨時大學,而后才遷往昆明的。在遷往昆明的過程中,有一支是從長沙出發的“步行團”。組成這支“步行團”的另外一層意義是:戰時整個大學多從境外繞道撤退,也必須有一些人從國內撤退,以維護中國大學的尊嚴,師生們風餐露宿,跋山涉水,穿過湘黔滇萬水千山。如詩人穆旦所言:走不盡的山巒的起伏,河流和草原,數不盡的密密的村莊,雞鳴和狗吠,接連在原是荒涼的亞洲的土地上,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嘯著干燥的風,我要以一切擁抱你,我到處看到的人民啊,佝僂的人民,我要以帶血的手和你們一一擁抱,因為,一個民族已經起來。
聯大的校舍是簡陋的,又屢遭日本人空襲及風雨侵蝕,以至于經常漏雨。在圖書館看書要打傘,在寢室里睡覺也要張著傘。隨著國土的大片淪陷,聯大師生們的生計便成了大問題,他們在校外“打工”便非常普遍和正常。但是,不論條件何其艱苦,都阻擋不了師者傳道受業的步伐,更阻擋不了莘莘學子對知識的孜孜以求!雖歷經萬難,唯教育不可棄!國破,山——何在?西南聯大,中國最后的教育凈土,中國教育最后的希望!
“歷盡苦難,癡心不改”,是聯大!
“國難恥而不辱,學風歷難不衰”,是聯大!
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
梅黑格爾曾經說過:“一個民族有一些關注天空的人,他們才有希望;一個民族只是關心腳下的事情,注定沒有未來。”大學恰恰是培養仰望天空的人的場所。何謂大學?梅貽琦校長給出了最好的詮釋:“所謂大學,非有‘大樓之謂也,乃有‘大師之謂也 ”。
翻閱著《西南聯大行思錄》,張伯苓、梅貽琦、蔣夢麟、陳三立、馮友蘭、聞一多、朱自清……一個個或熟悉、或陌生、或遺忘的大師被提起、被懷念、被景仰。細讀著大師們獨特的教學方式,品味著大師們高尚的人格魅力,深切地感受到他們是中國教育的脊梁。
教育是靈性與理性的產物,而不是生產車間式的流程。你看,大師們對學子的感情與栽培,重悟性而不是記性,教授就像“一盞燈,照耀著你,吸引著你,讓人不由自主地追隨奮進”,你會感到他們才是最懂教育的人!教授教課內容自由,完全按照自己的理解上課。學生們自由選課,只要選夠要求的學分就行。在這包容多樣的環境里,不同內容的沖撞融匯讓學子收獲更多;在這無為而治的管理下,學生可以自由轉系,無形中,聯大學子養成了自我管理的習慣。人生目標,學術方向,學習方法,時間安排都自己管理。在良師益友的陪同下,每個人找自己的路。我仿佛看到,在聯大的校園里,迎面走來一位忙碌的身影——李政道,任何一位大師都是他的老師,隨時隨地的請教著,學習便在這一問一答中潛移默化地進行著,他也在上下求索的自由中翱翔著。黃昆、劉東生、葉篤正、郭永懷、陳芳允、屠守鍔、朱光亞、鄧稼先、王希季.......這些耳熟能詳并為新中國做出杰出貢獻的人才,無不是聯大校友!這種因人而異的教學方式,在當今的教育中亦是難得的。西南聯大,中國教育史上的傳奇!
學高為師,身高為范。你看,大師們競爭讀書、搞學問,這競爭不是說我把你拉下來,而是我要努力,你也要努力,你會真切感受到他們才是真正的師者!在炸彈的怒嚎中,我仿佛聽到了聞一多先生為學生講詩時的溫情與詩意,為殘酷的戰亂生活注入一縷陽光。在寒冬的清晨,我仿佛看到一位披著趕馬人的披風躑躅前行的書齋學者—— 朱自清,雖文弱多病,依舊嘔心瀝血的工作,一位散文大家用其“潤物細無聲” 的方式,寫下《國文教學》《經典常談》……像朱自清這樣的大師還有很多很多,他們是新中國的教育的鋪路石,這怎能不是教育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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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才是真正的師者,真正的教育。與大師相比,身為一名小學教師的我,不禁汗顏,從教六載,卻早已被攀比、抱怨、疲沓、浮躁所籠罩,生活中匆匆而了無生趣,業務上不思進取,教學中照本宣科。感謝《西南聯大行思錄》,感謝前輩大師,讓我重新反省、審視自我,不墜“師者”之名!
生活在如今之中華,是幾代人傾一世之力去鑄就,最后只想說:這盛世,如你們所愿!這盛世,我們來守護!有幸身為中國人,感恩吾之先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