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黑幫大佬興衰錄

俞飛

10個月內，卡彭連續干掉322個對手之后，升級為第一個非西西里出生的美國黑手黨教父。密歇根大道萊克星頓飯店豪華套房，成了他的辦公間，六個房間純金裝飾，鏡子后面還有一條秘密通道

建國二百余年，誰是當之無愧的美利堅黑幫第一大佬？上到特朗普總統，下到普通民眾無不脫口而出：“非芝加哥之王阿爾·卡彭莫屬！”

日前，卡彭的最新傳記片《方索》在好萊塢殺青。這位形象拉風的黑手黨教父，頭戴禮帽，嘴叼雪茄，身穿風衣，衣服里藏著一支卡賓槍，緩緩走來，仿佛從未在人間消失。

“我才不是意大利人，我出生在布魯克林”

總是有人誤以為卡彭出生在西西里島，長大后移民到美國。其實小卡彭可是不折不扣的美國制造。不像六個兄弟和兩個姐妹，他接受了“美國夢”的文化熏陶，他把自己看作徹頭徹尾的美國人。每當別人稱呼他“意大利人”的時候，卡彭就會沒好氣的用上面的話回應。

1899年1月17日，小卡彭出生在紐約布魯克林區。父母同為來新大陸淘金的第一代意大利移民。紐約居，大不易。理發師父親和裁縫母親，含辛茹苦養活九個孩子，談何容易。

父母望子成龍，送卡彭上天主教學校。成績尚可的他，屢犯校規，小錯不斷。14歲時他更因一拳砸到女老師面部，被學校開除。此后，在布魯克林街道上，卡彭辛苦討生活，雜貨店打打零工，甚至做過會計。

高大強壯的卡彭，街上打起架來令人懼怕。19歲時，他在舞廳里與水手單挑，被人用刀子把臉從眉梢割到下巴。從此“刀疤臉”成了他的綽號。

這道青紫色的傷疤上長不出胡須，對自家長相極為看重的卡彭養成習慣：一天刮三四遍臉，總是在臉上涂著一層肉色爽身粉。要是外人問起來，他就炫耀起來：“傷疤可是在第一次大戰期間在法國前線落下的，這是男子漢的獎章。”但實情是，卡彭壓根沒給山姆大叔服過一天兵役。日后見諸于眾的卡彭照片，他都會刻意避開左臉的傷疤。

受到意大利幫派文化的影響，卡彭將黑道老大托里奧視為人生偶像。比卡彭要大15歲的托里奧，對小弟不忘提攜。到全美第二大城市芝加哥成功闖蕩一番事業后，他向卡彭伸出熱情的雙手：“速速離開紐約，快來芝加哥淘金！”

1920年1月17日，也就是卡彭21歲生日當天，天大的好消息傳來。那一天，美國憲法第18條修正案正式獲得通過：全美境內禁止制造、銷售、運輸酒類飲料。諷刺的是，這條用心良善的憲法修正案，竟然讓美國黑幫獲得高價售賣私酒的天賜良機。

憑借禁酒令機會，托里奧叱咤芝加哥地下販賣私酒圈子。他大肆收賣政客，以私酒、賭博和娼妓業獲取龐大利潤。一山不容二虎，在和愛爾蘭移民組成的“北方幫”火拼中，托里奧幾乎喪命，他將權力交給自己的親信卡彭，攜重金回意大利故鄉照料老母去了。臨別前，他告訴卡彭：“確保你的手是干凈的，要利用其他人來完成你的臟活。”

時年26歲的卡彭，成了芝加哥意大利黑幫組織的新老大。誰人不知，芝加哥犯罪率全美首屈一指。江湖險惡，他能呼風喚雨，續寫傳奇？還是會被下一個浪頭無情吞噬？

疤面煞星開創黑幫犯罪時代

上位伊始，卡彭深諳“硬的更硬，軟的更軟”謀略。帶領幫派火拼，手段越發兇殘;同時大肆行賄政客、警長與法官，收買選票。他利用暴力手段，為自己的地下私酒業務保駕護航，攫取巨額利潤。卡彭甚至嘲笑：“禁酒令一點沒用，只是給我們大家添麻煩。”

經過一系列血雨腥風的激烈斗爭，北方幫大佬奧巴尼恩、韋斯、德魯西一一被殺，最后卡彭決心干掉“甲殼蟲”莫蘭，徹底解除心腹之患。他招呼貼身保鏢兼一號殺手麥克古恩，精心策劃出震驚全美的情人節大屠殺。

1959年好萊塢經典影片《熱情似火》的開場就是情人節大屠殺。那場載入史冊的屠殺發生在于1929年2月14日情人節，一個充滿著玫瑰花香和情人熱吻的日子。

當天下午4點，卡彭的手下一身警服，沖進一座汽車房。里面的人壓根沒有反抗，老老實實地靠墻站成一排等待搜查。一陣瘋狂掃射，空氣里彌漫著火藥和鮮血的味道。7人當場斃命，包括愛爾蘭黑幫教父莫蘭。這場慘無人道的殺戮讓全美民眾目瞪口呆，芝加哥還有點法治的影子沒有？

接下來的日子里，一個又一個的對手死在卡彭手下。除了手槍、沖鋒槍等常規武器外，卡彭甚至動用了手榴彈和重型機關槍。連續10個月清洗行動的成功，全仰仗卡彭的新發明G2小組。這是一個負責搜集情報、進行間諜和反間諜的行動部門。全芝加哥的理發師、酒吧侍者、旅館服務生、飯店守門人、出租車司機、擦皮鞋的鞋童，甚至乞丐，都知道一個特殊的電話號碼。卡彭能夠又快又狠又準、彈無虛發地清除對手，G2小組居功至偉。

外號“機關槍”的麥克古恩，拳擊生涯失敗后，成了卡彭的保鏢和殺手。他形影不離地跟隨著卡彭，保護著他。北方幫曾懸賞5萬美元要卡彭的頭，但每次謀殺都被麥克古恩粉碎。每次刺客被殺，他的手中都握著一枚布法羅鎳幣，這成了麥克古恩的標志，意味著這個刺客的性命只值一個鎳幣！

10個月內，卡彭連續干掉322個對手之后，升級為第一個非西西里出生的美國黑手黨教父。密歇根大道萊克星頓飯店豪華套房，成了他的辦公間，六個房間純金裝飾，鏡子后面還有一條秘密通道。

卡彭平日身穿專門手工縫制的西裝，或是絲綢睡衣，手下有著一千多號嘍啰。鼎盛時期，卡彭每年從釀造私酒、賭博和賣淫業中收入一億美元，相當于今天的15億美元。

卡彭究竟有多大的影響力？在《私酒販子和他們的時代》中，阿爾索普強調：“看上去，現任總統和幾百個美國超級富豪是比卡彭強大，更有影響力，但也只是剛剛勝出。論起令人恐懼，他們遠遠比不過卡彭。”薩恩在《罪惡的十年》中感慨：“卡彭集市長、州長、老大于一身。他發布命令，政客亦步亦趨，而且還要守口如瓶。他的權力如此之大，簡直無法估量。”

芝加哥法官約翰遜曾給卡彭寫效忠信：“尊敬的先生，感謝您在選舉日給予我的幫助。您竭誠關心此次選舉的進行，沒有您的幫助，我恐怕無法體面地擺脫困境。謝謝您，老人家！這一點我將銘記終身。盼望同您盡快會面！”

1928年總統大選時，芝加哥刑警隊隊長羅特士找到卡彭，請求他不要介入總統競選。卡彭欣然同意，作為回報，警方承諾盡量不為諸如謀殺一類的小事騷擾卡彭和他的手下。

專門研究黑手黨歷史的學者西法斯基指出：“1920年之前，是美國政府打擊黑手黨;1920年之后，黑手黨因禁酒令獲得巨額財富，讓他們有足夠的錢去賄賂政府。從此，美國社會進入了黑手黨控制政府的時代。”

成功后的卡彭有點飄飄然，甚至是忘乎所以。他喜歡拋頭露面，熱衷于各種公共慈善事業，愛作秀的卡彭為芝加哥城內患有軟骨病的學生每天無償提供新鮮牛奶，這項慈善活動一直持續到他去世為止。

出入各種交際場所的他，與媒體保持很好的關系，配合他們的采訪，經常上報紙的重要版面，偶爾還客串演出，儼然成了芝加哥甚至是美國的明星。有人甚至說：“曾經沒有，以后也永遠不會有比卡彭更出名的黑幫教父了。”

因逃稅卡彭落入法網

卡彭控制的芝加哥成了世人眼中的罪惡之城，處處充斥著犯罪和腐敗，富豪憂心忡忡，正當生意沒法做了。通用電器創始人英賽爾聯合五位富翁組成“秘密六人組”，向總統胡佛施壓，務必打贏與卡彭的這場戰爭。

胡佛也想將高調的卡彭繩之以法，然而經濟危機讓政府無力組織對卡彭的大規模調查行動。1932年FBI卡彭犯罪檔案顯示，聯邦政府的多項指控都因為證據不足被撤銷。

秘密六人組與總統協商，由富豪出錢，資助那些還沒有被卡彭收買的政府探員，對卡彭的犯罪行為進行全方面調查。胡佛總統向司法部長親自下令：“抓住那個家伙！”

28歲的聯邦探員內斯負責查抄卡彭的私酒生意，搗毀地下酒廠，突襲賭場妓院，取得無數賬本等文件資料。只是卡彭極為狡猾，從不留下殺人等犯罪證據，更對相關證人威脅利誘。無人敢于作證，要想在法庭上以殺人罪、釀造私酒罪將卡彭定罪，難如登天。

國稅局會計師威爾遜另有高招，這位文質彬彬的會計師以三年時間，抽絲剝繭，不負眾望，終于找到卡彭逃稅的鐵證，一舉顛覆黑幫的犯罪王國，將卡彭送上被告席。

老羞成怒的卡彭從紐約雇用五位殺手，在芝加哥全城搜索威爾遜的下落。政府警告卡彭切勿輕舉妄動，會計師威爾遜一旦有個好歹，賬就會算在卡彭頭上。無奈之下，暗殺計劃只好告吹。

法庭開審前，卡彭手下帶著槍和成沓的鈔票拜訪了12名陪審員。但是，威爾克森法官在開庭前，臨時調換了另外一個法庭的12名陪審員。

法庭上，一份份證據顯示，這么多年，卡彭的巨額收入居然一分錢都沒有交稅。他的名下沒有個人賬戶;沒有一處房產;他不簽署支票;他買什么都用現金。律師埃亨辯稱：“卡彭賭博輸了所有的錢，證據只能說明卡彭是一個揮霍浪費者。”卡彭自認清白：“我通過滿足公眾需求賺錢。如果我犯了法，那我的顧客……那些芝加哥最頂尖的人們和我一樣有罪。”

1931年陪審團裁定，卡彭逃稅103萬美元，罪名成立。威爾克森法官最后判決卡彭入獄11年，罰金5萬美元，支付訴訟費用3萬美元。

住在一共關著八個人的監舍里，卡彭每天勞動八個小時，制作鞋子。有人給他夾帶現金，他能夠通過賄賂典獄長享受特權和保護。

兩年后，卡彭被轉到美國最有名的舊金山惡魔島監獄。先是在洗衣房干活，然后他又被派去打掃澡堂。一次排隊理發時，卡彭想插隊，遭人抓住頭發痛罵：“我知道你是誰，意大利佬，如果不站回去，我會讓你知道我是誰。”結果，威風掃地的卡彭被人從背后捅了一剪子。

獄中，卡彭飽受梅毒的折磨。1939年11月，卡彭獲釋。《紐約時報》報道說：“卡彭嘴也合不上，面容呆傻，完全被性病征服，徹底喪失了行動能力。”

“我明天就要啟程去佛羅里達州的圣彼德斯堡，讓芝加哥尊貴的市民可以盡情品嘗美酒佳釀。我已經厭倦了這份工作，這是一份沒人感激、充滿悲傷的工作。我把一生最好的時光都花在了為民眾謀福利的事業上。”獲釋的卡彭離開芝加哥，隱居起來。

三個副手接手了卡彭的犯罪帝國，他的影響力消失殆盡。剩下 500萬美元是國稅局怎么也拿不走的，可供卡彭生活。但是，他的理智卻日益喪失、恐懼多疑，特別害怕乘坐著男子的汽車。卡彭行動不能協調，言語含混不清，每天身穿睡衣，連續幾個小時坐在碼頭上釣魚。

1941年日本突襲珍珠港，特勤組擔心德國和日本會刺殺羅斯福總統，四處尋找定制防彈車。有人提議，政府繳獲的卡彭私人防彈車，非常適合總統使用。看到這臺1928年款的凱迪拉克防彈車，羅斯福總統幽默地表示：“告訴卡彭，總統要借用他的私人轎車。謝謝他！”

1947年1月25日，卡彭死在家里。他早就過氣了，《紐約時報》只是在第7版上報道了他的死訊。

卡彭雖是黑道罪犯，但在某種程度上卻扮演著扶弱濟貧的角色，至今仍成為另類美國夢的象征，為世人津津樂道。這位1920年代芝加哥地下市長、美國黑道頭號人物，堪稱史上最令人感興趣的罪犯。卡彭用自己的親身經歷，留給黑手黨的三大遺言是：“重機槍比沖鋒槍好使;要按時向美國聯邦政府納稅;以及做愛時一定要戴安全套。”

國家圖書獎獲得者傳記作家貝爾在著作《阿爾·卡彭：他的人生，遺產和傳奇》中揭開復雜神話背后那個真實的卡彭形象。“這是一個冷血殺手，一個無法無天者，一個大小妓院的維護者，一個逃稅者和一個騙局編織者，一個定罪的聯邦重犯，一個虎頭虎腦哭哭啼啼的殘弱者的故事。”

“卡彭是暴徒嗎？是的。卡彭是怪物嗎？絕不。”卡彭是美國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暴徒之一，但他在牢內度過的時間比他在芝加哥運營非法販酒的時間還要久，最終他以一個胡言亂語的瘋子形象離開人世。

七十年彈指一揮間。本月，芝加哥迎來“血腥周末”，兩天66人中槍，12人死亡。黑幫幽靈未散，血染芝加哥街頭，這一切究竟誰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