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海 咸建友
當時他打牌賭博輸了很多錢,供養的情人也花銷巨大,日積月累已經欠下不少的外債,急需用錢,于是,在多種因素的裹挾下,魯軍萌發了貪污部分專項資金的想法
魯軍是鄉鎮下屬企業服務站的一名站長,官職并不高,他卻懂得如何將手中的權力充分“變現”,換來紙醉金迷的“瀟灑”生活,但他的放縱和荒唐,最終讓自己觸犯法律,深陷囹圄。5月4日上午,江蘇省淮安市淮安區法院公開開庭審理車橋鎮企業服務站站長魯軍貪污、挪用公款、受賄案。
沉浸于美酒美色的“瀟灑”生活
1968年出生的魯軍,1999年開始便一直在淮安區車橋鎮企業服務站(鄉鎮下屬事業單位 )工作,歷任辦事員、副站長。因為其前期工作比較踏實,2012年7月,魯軍擔任該站站長。
別看這個站長只是個股級干部,權力卻不小。根據鄉鎮人員職能分工,企業服務站的主要工作是為本鎮轄區內的鄉鎮企業提供各類幫辦、服務,并從事政府交辦的企業安全生產檢查、企業生產環境督查等工作,以及對轄區內民企發生的糾紛等事宜提供幫助和協調。可以說,企業服務站是轄區內各家企業的直接管理者,甚至能操縱某些排污不達標企業的生殺大權。
自從擔任站長后,圍繞在魯軍身邊的企業老板多了起來,他的生活隨之有了異樣的色彩。三天兩日便有人請魯軍吃飯,每次飯后,請客的人還會邀請魯軍去浴室洗澡消遣,或到KTV唱歌跳舞,而每次去唱歌,請客的人都會找來陪唱小姐提供全程服務。
一開始,農村長大的魯軍有點不適應,但隨著這類應酬次數的增加,魯軍漸漸喜歡上了這種生活方式,并逐漸沉浸于追逐美酒、美色的“瀟灑”生活而不能自拔。
2014年下半年的一天,魯軍接到某網絡公司女客服吳艾的電話,稱其消費積分可以兌換禮品,讓其抽時間去領取。第二天,魯軍便找吳艾領禮品。見吳艾長相俊秀,為人熱情,魯軍頓生好感,沒話找話和吳艾聊了半天。快下班的時候,魯軍又提出請吳艾吃飯。當時,吳艾正與丈夫鬧糾紛,心情不好,便一口答應了。當天晚上吃完飯后,魯軍來到吳艾的租住屋,與其發生了性關系。從此,魯軍成了吳艾租住屋的常客,并開始在吳艾身上大把花錢。據統計,在兩人交往的幾年時間里,魯軍先后為吳艾買衣服、買房、買車、開公司租房、日常開銷等事項花去十多萬元。此外,魯軍還利用職權,將吳艾的不少個人開支在自己單位進行報銷。
然而,已經習慣了聲色犬馬生活的魯軍,并沒有滿足于只擁有吳艾這一個情人。因為經常出沒娛樂場所,魯軍先后將兩名陪侍小姐攬入懷中,其中有一位叫肖密的陪唱女子。2015年1月的一天晚上,魯軍酒后來到一家高檔KTV唱歌。很快,一組年輕貌美的女子魚貫走進包間,供魯軍等人挑選。魯軍看中了一個自稱叫“肖密”的女子,便讓其陪自己唱歌聊天。唱歌結束后,魯軍和肖密互留了電話號碼。
此后,魯軍對肖密展開攻勢,一有空就對肖密噓寒問暖,每次出去唱歌,都去肖密工作的這家KTV,并專點肖密陪唱,逐漸贏得了肖密的好感。在給肖密購買了蘋果手機和高檔進口手表后,魯軍如愿以償和肖密發生了性關系。此后,魯軍不斷花錢哄肖密開心,以維持兩人的不正當關系。而直到案發, 魯軍都不知道肖密的真實姓名。
除了忙于在幾個女人間穿梭外,魯軍的另一大愛好就是賭博。到案后他自己交代,從2014年開始,他迷戀上了賭博,每周至少三四場,且下賭的金額很大,而他賭博輸多贏少,每場少則輸兩三千元,多則輸一兩萬元。幾年下來,合計輸了20多萬元。
因為工資都由妻子管理,魯軍手里的零花錢微乎其微。既要在外養女人,還要承擔巨額的賭債,錢從哪里來?于是,魯軍將目光盯在自己手中的權力上。
從專項資金中貪了25萬
2009年1月,為向上爭取財政補助資金,車橋鎮企業服務站注冊成立了興旺公司。時任企服站站長李某擔任法人。2012年7月至案發,魯軍任該站站長,同時成為興旺公司的實際負責人。
2014年4月,有關部門下發關于申報扶持鄉鎮企業專項資金的通知,作為企業服務站站長,魯軍認為自己所在鄉鎮符合申報條件,請示鎮領導同意后,魯軍立即組織人員,以鎮企業服務站的名義準備好了申報材料。不久,申報材料層層上報到江蘇省有關部門。為了確保申報成功,魯軍帶著同事前往南京市,找到關系好的一位老同學,請他幫忙向審批部門領導打招呼。當晚,魯軍請同學吃飯。在得知魯軍來意后,這位同學開玩笑地說:“要是我幫忙把項目資金爭取到了,你們要給回扣哦。”不料就是這樣的一句玩笑話,卻成為魯軍日后貪念的借口。
2015年1月,鎮企業服務站申報的項目通過有關部門的審核,245萬元項目資金順利到了企業服務站的賬上。此時春節臨近,鎮里支出較大,于是鎮領導找到魯軍,要從這筆項目資金中調用200萬元。雖然不太情愿,但魯軍也只得同意。因為這是專項資金,不能直接撥到財政所賬上,于是魯軍與鎮領導商量,決定先以付工程款的名義,把資金轉到關系較熟的某建筑公司,再由該建筑公司以上交款的名義將錢打給鎮財政所,供鎮里使用。
幾天后,魯軍安排會計將第一筆60萬元打給建筑公司,建筑公司很快將其轉到了鎮財政所的賬上。眼看自己辛辛苦苦爭取來的錢,轉眼間被鎮政府調走了,魯軍的心里產生了不平衡,加之,當時他打牌賭博輸了很多錢,供養的情人也花銷巨大,日積月累已經欠下不少的外債,急需用錢,于是,在多種因素的裹挾下,魯軍萌發了貪污部分專項資金的想法。
思來想去,魯軍找到了一個借口。他隨即找來會計說:“這次項目能批下來,有我南京的同學的功勞。上次請他幫忙的時候,他提出要10%的回扣,最近一直向我催要。你馬上轉25萬元到建筑公司,我轉給我同學。”會計聽了,立即將25萬元資金打到了建筑公司賬上。第二天上午,魯軍帶著會計來到建筑公司,謊稱這筆錢自己要拿出去處理事情,請公司老總將這筆錢轉到自己個人賬戶上。老總爽快答應,當即安排會計將這筆錢打給了魯軍,但要求魯軍必須打欠條,以便公司走賬。魯軍雖然不情愿,但見老總態度堅決,只得寫了張借條交給建筑公司。25萬元到手后,魯軍歸還了所有的欠款,還剩下一筆錢,于是更加頻繁地出入洗浴中心、KTV等娛樂消遣場所,并給自己供養的幾名情人買禮物,還帶著吳艾外出旅游。很快,這25萬元便被魯軍揮霍一空。
2014年下半年,個體老板夏勇因企業經營資金短缺,多次向魯軍借款,2015年2月10日,魯軍利用擔任興旺公司負責人的職務便利,個人決定并安排會計將興旺公司15萬元中小企業發展專項資金借給夏勇。2015年2月15日,夏勇歸還10萬元。2015年9月,為應對審計部門的整改要求,魯軍與會計商量后從興旺公司賬上虛支8.5萬元,并將其中的5萬元以夏勇還款名義入興旺公司賬。
2014年底,魯軍得到消息,根據相關文件精神,轄區內某服飾廠能夠爭取到10萬元國家扶持資金。于是,魯軍將這個信息告訴了服飾廠老板史波。聽說有扶持資金,史波非常高興,但魯軍隨后提出,這10萬元資金到賬后,要和史波一家一半,用于解決企服站職工福利。史波表示反對。后經討價還價,雙方達成協議,資金到賬后,史波交了4萬元給企服站。申報材料上報后,魯軍多次打電話給史波及廠里會計,詢問項目資金是否到位。2015年春節前的一天,魯軍開會遇到史波,再次提出4萬元的事。雖然扶持資金還沒到賬,因為屢次被魯軍催要,史波不堪其擾,當即將準備給職工發獎金的1萬元交給魯軍。春節后,魯軍繼續追要剩余的3萬元。在拿到史波送來的剩余的3萬元后,魯軍將其中的2萬元占為己有,其余的交給會計等人平分。
主動當起企業排污的“保護神”
對金錢的極度渴望和巨大需求,讓魯軍逐漸喪失了最起碼的底線,主動當起了排污企業的“保護神”,以換取他們的賄賂。
2016年8月,上級有關部門發現鎮里某塑料廠亂排亂放污染廢物,立即斷了該廠的高壓電源,責令企業整改。但該企業置若罔聞,利用另一條線路繼續生產。很快,上級有關部門接到了舉報,責成魯軍督促該廠停產。隨后,魯軍帶著同事趕到塑料廠,責令企業負責人劉蘭立即停產。但劉蘭提出,如果停產,自己損失太大,如果讓自己生產,可以每年交1萬元錢。魯軍聽了這話,口頭上表示這錢不能收,但態度頓時軟化了不少。此后,魯軍多次去塑料廠檢查,發現該廠一直在生產,但都沒有責令其停產,只是要求劉蘭注意影響,不要被環保部門督查到。
2016年底,魯軍賭博又欠下不少債務,于是打電話給劉蘭說:“我讓你不要生產,你還在生產,你送1萬元罰款到我辦公室!”劉蘭心領神會,沒多久,便將1萬元現金放到魯軍桌上,并承諾每年上交1萬元。
收了劉蘭的錢,魯軍便“自覺”擔任起塑料廠的“保護傘”。每次上級來檢查,魯軍都會第一時間通知劉蘭立即停產,清理場地,迎接檢查。在檢查中,魯軍還幫劉蘭說好話,找托辭,證明該廠一直沒有生產。
2017年5月,吳艾生病,向魯軍要錢,魯軍便再次打電話向劉蘭“借”了2萬元。
作為企業排污的監管者,為了將權力變現成金錢,魯軍不但不履行監管職責,還幫忙排污企業跑關系,打掩護,想盡一切辦法幫助排污企業繼續生產。
2016年底,一企業因排污被上級環保部門督查到,被實施斷電處理。該企業老總李俊找到魯軍,請其出面幫忙協調關系,并承諾對上協調費用由他支付。有了李俊的承諾,魯軍對此非常上心。先后多次到上級有關部門找關系,為李俊的企業說好話,謊稱企業已經徹底整改,符合環保要求,并保證自己以后會對該企業加強監督。
經過魯軍的多次努力,有關部門最終同意讓李俊的企業恢復用電。魯軍便打電話給李俊,直白地說道:“李總,你企業的用電,我已經給你協調恢復了,上次你跟我說的協調費呢?你拿1萬元錢給我!”李俊爽快地答應了,不久便將1萬元送給了魯軍。
魯軍不但自己不履行監管職責,為了個人利益,他還充當了排污企業的和事佬,幫忙擺平了多起群眾舉報事情。
2015年下半年,某手套廠由于排放污水和煙塵,影響到附近的一家電子廠,電子廠老板朱林立即找到魯軍,要求手套廠停產整改,否則將向環保部門舉報。手套廠老板知道此事后,立即請魯軍出面進行調解,魯軍欣然應允。隨后,魯軍找到朱林協調,幫手套廠老板說好話。見魯軍出面,考慮到自己的企業也在魯軍管轄范圍內,朱林當即答應不再舉報。于是,手套廠繼續生產。不久,吳艾決定租房開公司,向魯軍要錢。魯軍立即打電話給手套廠老板,稱自己有急事向其“借”2萬元。第二天,魯軍來到手套廠進行生產檢查,在裝模作樣提出一些整改意見后,再次提出借錢的事,手套廠老板隨即將早就準備好的2萬元交給魯軍,魯軍拿錢后滿意而去。
不久,上級環保部門在檢查中發現該手套廠存在污染問題,責令立即停產整頓,老板再次找魯軍協調。因為之前“借”了2萬元錢,魯軍立即幫老板出謀劃策,讓其白天停產,晚上和周末生產,并承諾不但不會向上級匯報,還會幫其向上協調關系。有了魯軍的庇護,手套廠既沒有整改,也沒有停產,一直在排污生產。為了感謝魯軍的庇護,手套廠老板還先后兩次一共送給魯軍4000元感謝費。
據統計,魯軍先后八次收受排污企業賄賂,其中七次均是其主動索賄。
成為淮安被留置第一人
2017年10月,淮安區委巡察組對魯軍所在企服站進行巡察,發現賬面上有25萬元去向不明。魯軍慌忙編出諸多工程費用,稱這25萬元還留在建筑公司賬上,尚未轉給鎮政府。巡察組顯然沒有輕易相信魯軍的解釋,隨后將魯軍單位的賬冊全部調走,繼續檢查。
魯軍非常恐慌,便找到建筑公司老總,告訴他如果巡察組問其25萬元的去向,就按照自己編的理由去說。老總答應,但提出只有魯軍把這25萬元還到公司賬上,才好這么說。但此時的魯軍根本沒錢,于是四處借錢,好不容易湊了10萬元交給了老總。
2018年2月23日,魯軍看紀委沒有動靜,覺得這事已順利過關,便打電話給老總說:“沒事了,你把我給你的10萬元還給我,我也好還給朋友。”老總答應第二天打給魯軍。但第二天,魯軍還沒來得及拿回這10萬元,已坐到了監察委的審訊室里。
2月24日,經淮安市監察委批準,魯軍被采取留置措施。因該案是淮安市第一起留置案件,淮安區檢察院對此高度重視。3月16日,該院指派2名檢察官提前介入此案,熟悉案件情況,初步審查證據材料,并針對需要進一步固定補強的證據提出建議。4月2日,淮安區監察委將該案移送至淮安區檢察院審查起訴。為提高辦案效率,淮安區檢察院于當天中午立即召開檢委會會議,討論對魯軍適用強制措施問題,并于當日對魯軍決定逮捕。4月17日,淮安區檢察院以涉嫌貪污罪、挪用公款罪、受賄罪依法將魯軍向淮安區法院提起公訴。5月4日下午,淮安區法院公開開庭審理此案。
法庭辯論三大焦點
庭審中,魯軍的辯護人認為,上述涉案的40萬元,即被訴貪污的25萬元專項資金和挪用的15萬元,屬于興旺公司的資金,而興旺公司是家私營企業,因此,上述40萬元的性質不屬于公款。
為了證明觀點,辯護人當庭出示了興旺公司法人營業執照及工商登記材料,證明興旺公司是有限責任公司,是獨立的企業,也不含任何國有股份。據此,辯護人認為,雖然興旺公司賬面上的錢是向國家申請的資金,但這些錢一旦撥給興旺公司,就屬于興旺公司所有,不是公款。因此,對魯軍上述涉案的40萬元應定性為挪用資金罪。
針對這一焦點,出庭支持公訴的檢察官結合之前出示的一系列證據指出,興旺公司是鎮黨委、政府為了向上爭取資金而成立。公司成立后,沒有任何生產經營活動,一直由該鎮企服站實際控制,公司所得資金,也是在政府的授意下向上爭取而來,并歸政府或企服站支配,財政部門對這些資金也有監管資格,由此證明,興旺公司雖然形式上屬于私營企業,但其本質上卻是該鎮企服站的下屬單位,因此,公司的資金均應屬于公款。隨后,辯護人又提出,興旺公司自成立至案發,法定代表人一直是公司剛成立時的李某,卷宗內沒有任何反映魯軍被任命為興旺公司負責人的文件,其主體身份亦不符合貪污罪和挪用公款罪的構成要件。
對此,支持公訴的檢察官又先后出示了鎮黨委、政府多名工作人員的證言,指出公司成立時的負責人是時任企服站站長李某,魯軍接任企服站站長后,即承繼了興旺公司負責人的職務,所以,魯軍是鎮黨委、政府授權的興旺公司實際負責人,履行的是黨委、政府授予行使的公共權力,其主體身份符合貪污罪、挪用公款罪的構成。
在經過兩輪辯論后,辯護人指出,在建筑公司將25萬元轉到魯軍個人賬戶后,魯軍給建筑公司寫了一張借條,借條也被裝入了建筑公司財務賬本。辯護人認為,盡管魯軍自己想將25萬元占為己有,但其客觀實施的行為卻符合挪用的犯罪構成,根據主客觀相一致的原則,應定性為挪用資金罪。對此,檢察官舉證了魯軍及多名證人證言及賬目資料,指出魯軍與建筑公司之間并無真實的借貸關系,所謂“借條”,僅是其實施貪污犯罪的手段,被告人既無“借”更無“還”的故意,且其在獲取25萬元后短時間內即揮霍一空,據此證明其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的故意。因此其行為構成貪污罪。
經過三輪激烈的法庭辯論,法院審理查明:2012年7月至2018年2月,魯軍在擔任淮安區車橋鎮鄉鎮企業服務站站長、安監站站長期間,利用申報中小企業發展專項資金、申報工業經濟增長點項目資金等職務便利,貪污公款30.4萬元,挪用公款15萬元,并向11家企業索取、收受賄賂12.25萬元。
法院最終全部采納檢察機關的指控,并當庭以貪污罪、挪用公款罪等罪名,數罪并罰,判處魯軍有期徒刑四年,并處罰金30萬元。(文中人物及公司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