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青
摘要: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戰爭所帶來的肉體創痛和精神失落,使得一些戰后作家開始深入思考“人”的存在以及精神出路。加繆和太宰治雖同為戰后作家,但因所屬國家不同,戰爭結局不同,使他們在思想上既有相同點,又有不同的地方。這也使得《局外人》中的默爾索和《人間失格》中的葉藏,在同樣覺察到世界的荒誕性之時,選擇了不同的存在方式。
關鍵詞:局外人;荒誕性;異同
第二次世界大戰這場全球性的災難,使對“人”的肉體和精神出路的探尋成為戰后文學的新方向。基于這種思潮,存在主義哲學在歐洲盛行,并產生了加繆、薩特等作家:而日本作為戰敗國,民生凋敝且失去政治經濟自主權,國家前途堪憂,產生了描繪精神失落的“元賴派”作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加繆《局外人》中的局外人默爾索與太宰治《人間失格》中喪失為人資格的葉藏極其相似,但社會環境與作家背景的不同又決定了這兩種“局外人”最終走向不同的結局。
一、荒誕之由來——“日常鎖鏈”的斷裂
所謂“局外人”,是指突然失去了解釋世界與自我存在合理性能力的人,他們被剝奪了幻想和渴望光明的能力,不再依戀生命,因為他們感受到生存缺乏依據性和痛苦的無用性以及人類的荒誕性。
這種荒誕感源于“日常的鎖鏈給打斷了,心靈再也找不到銜接鎖鏈的環節”。就葉藏而言,“日常的鎖鏈”是人最基本的“生物本能”——衣食住行,而鎖鏈的斷裂則是他開始產生疑惑:為什么我需要這些本能欲望?為什么要在固定的時刻與家人一起井然有序地吃著一成不變的菜色?為什么天橋、地鐵、床單等僅僅為了實用設計,而元藝術性的意義?這些對“正常人”而言是可以借助本能理解的事情,對葉藏來說卻是不可思議的,因為他認為人類賴以生存的是形而上的思維、智慧與真誠,而非填補欲望的生物本能。這使他對人類生存的真相產生不解和懷疑。
對默爾索而言,“日常的鎖鏈”是他一成不變的生活,但因母親的突然離世而斷裂。因為葬禮,他從固定的工作中突然抽離出來,卻因請假惹得老板不快。這使他追尋老板不悅的緣由,答案是母親的離世讓他無法正常工作。而母親為何會去世?他希望如此嗎?他不愛母親嗎?答案是否定的:他“當然很愛媽媽”,并希望“媽媽最好不要死去”,可死亡是他無法改變的,正如他無法改變母親必須下葬、葬禮之后的周末是休息日、他會休息四天、老板會不快一樣。默爾索由此意識到人類生存本相的詭譎性:人幾乎每天都過著大同小異的生活,這種生活像一個機械化的軌跡,把人輸送到固定的結局,但人往往希望在遵循軌跡的同時改變結局,這種不可能的期待,就是荒誕。
綜上,當人開始懷疑生存的本質,便會產生“荒誕感”,趨向脫離正常的“清醒”,站在生活和他人的對立面上。但葉藏和默爾索面對這種對立,選擇了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
二、荒誕的處理——茫然的趨近與義無反顧的背離
在《人間失格》中,葉藏不能接受置身局外的地位,選擇了茫然的趨近:扮演丑角討好家人,獲得家人的喜愛;運用搞笑的途徑,獲得同學的擁護。他以欺騙的方式生活著,卻認為局內的人們是在互相欺騙,并驚異于人們在這種欺騙中“不可思議地不會受到絲毫傷害,就好像沒有察覺到彼此在欺騙對方一樣”,這是因為欺騙討好本就是人類群居的基本規則。葉藏想要融入,就必須壓抑自己追尋本真的意愿,讓他人視自己為同類,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不被排斥這種“不自由的自由”。但他本身就是異類,所以接近所謂異類的竹一、秘密團體、被他人疏離的妓女常子等,不過是他想在這些人中尋找相似,消解寂寞罷了。在最終走投無路之時,他也掙扎著渴望神和純潔的力量能挽救自己,他以為美好元垢的力量能建立人與人之間真誠的關系,但良子卻“恰恰是因她自己那罕見的美好品質而被奸污”,所有的祈求都寂滅了,宗教也無法拯救失落的靈魂,正是所謂“上帝的偉大,在于叫人摸不著頭腦:上帝的證據,在于不通人情世故”。
相對于葉藏元休止的自欺,默爾索在意識到人是戴著符合社會規范的面具循規蹈矩地生活,但這幅面孔與真實自我之間有無法跨越的鴻溝后,就不再嘗試跨越。而且越是符合群居要求,就越趨向無意識的機械化,也就越無法改變世界運行和自我命運的既定軌跡,所以他拋棄了面具的偽裝,不再顧忌社會規約,隨心所欲地表達自我,甚至殺人。整部《局外人》中,默爾索對別人要他表明態度的要求,表現出了“主觀心靈式的藐視”,包括5次“無所謂”,3次“毫無意義”,3次“無關緊要”和諸多“我沒有任何看法”“我元所期待”“毫無關系”。對于宗教,他的態度是拒斥的,他兩次拒絕神父的超度,在死囚牢房里說,“我仿佛兩手空空,但我對自己確信,對萬物確信,比他(神父)更加確信,我確信自己的生和即將來臨的死。是的,我只有這種確信”。
三、荒誕的結局——“回歸”與“死亡”
加繆說,覺醒開始之后,“未來,要么無意識地返回鎖鏈,要么徹底清醒”,因而“久而久之,所得的結果,要么自殺,要么康復”。葉藏兩次走向自殺,但他是在“康復”一次次失敗,退無可退之時,想要通過自我了斷來解脫。這意味著他始終沒有意識到自我精神的高貴,也使他最終不得不屈服:默爾索則是自己選擇了死亡,不逃避、不懺悔、不惶恐地等待,他將生命的所有歷程都把握在了自己手中,通過直視死亡,把握住了生存的每時每刻。
加繆曾言:默爾索就是“人類唯一配有的基督”,基督為了人類的苦難而死,而默爾索為探求真實的生存而死,承擔了探尋生命本質的命運,此非基督而誰?擁有純真的靈魂,這本身就是一種信仰,人的痛苦本該源于妥協于大流,而非獨特的真實。
責編: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