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歲月如斯

胡學萍

枝頭剪不下紅梅白雪，世事斬不過凈水秋風，恨的是華年太慢，模糊了佳人似水的從前，往事同詩一片。

幾千年過，不知歲月如斯。

煙鎖池塘柳，此為千古絕對。數千年無人敢于應答，唯恐負了上聯這惟妙惟肖的設計，連當朝最具膽識的才子，也是略一搖頭，便轉身離去。煙鎖池塘柳，除意境精美之外，更是偏旁的絕妙。金木水火土乃中國古代五行，而短短半句詩詞，便將這五行聚集于此，怎能不被后人嘆得一句妙筆生花，僅此絕句呢！然如此清高的詩句，只得忍受高處不勝寒的痛苦，這世間種種，無人能為其做出下聯，僅此一聯卻也無情之至。故雖精美至極，卻也只能為千古絕句。

萬分孤獨！

再談佳人。“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這是劉蘭芝，最終為愛自縊的癡情佳人。“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這是水中人讓詩經中執著男子心心念念的神秘佳人。“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這是讓我們的詩豪蘇軾數夜難眠，在墓前掩面痛哭的親情佳人。自古紅顏薄命，歲月賜予他們超于常人的姣好面容，卻不愿施舍給他們一絲絲多于常人的憐憫。佳人在痛苦和歲月的折磨中走向決絕。而李清照，則相反。

李清照自小生的清秀，“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這是十幾歲時她的頑皮與嬌羞。“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這是三十多歲時，她的嫵媚與嬌嗔。她的美貌，毋容置疑。但她的苦楚，也是苦到了心里。她的少年時期意氣風發，以至于她后來的貧苦與勞累使她絕望不安。“凄凄慘慘戚戚”，一個面容姣好溫柔若水的女子，本該被這歲月溫柔以待耐心呵護，卻帶著丈夫的遺物和滿腹的愁苦，在夜半無人時獨望燭燈。

凄慘亦然！

李清照并非薄命，但歲月，仍對她刻薄之至。佳人又如何？總也是打心底里畏懼著世道的炎涼。到底是由于那些個歲月，人們總以為歲月回沖刷一切過往，會讓詩句里哀傷悲苦的情節不再令人心悸。但時光惘然，萬物還是一如往常。

“煙鎖池塘柳”依然是千古絕句，“凄凄慘慘戚戚”依舊是涼了些許佳人的真心。

一切依舊如此，只是不知對月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