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殿脊走獸所蘊含的美學意境

王澤（四川大學藝術學院，四川 成都 610000）

一、引言

中國古代建筑基本由屋頂、屋身和臺基組成，屋頂在中國傳統建筑中占有壓倒性的地位，所謂“中國建筑就是一種屋頂設計的藝術”［1］。屋頂處處彰顯著主人身份地位。作為屋頂一部分的重要節點——屋脊，是研究屋頂乃至整體建筑的切入點之一。屋脊是屋頂相對斜坡或相對兩邊之間頂端的交匯線，并在梁架上覆蓋以瓦片而形成的。整條垂脊瓦片向下的力均由檐角前端的瓦片承受，若沒經過防護處理，瓦片則很容易被破壞。因此，最早人們采用瓦釘將其固定。后來，由于宮廷匠師和地方工匠們不斷對釘帽進行美化，釘帽逐漸演變成具體的獸形圓雕，屋脊走獸便由此誕生，并象征著消災滅禍、逢兇化吉、剪除邪惡和主持公道之意。

二、走獸之功能意象：實效功能、精神意境

走獸自漢代至明清以來，一直被視為重要的建筑構件，且流傳著莊重宏大的迎吻儀式。首先，這些小獸是屋頂防漏的重要部件，走獸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幾坡瓦隴上端的交匯處，它們巧妙地將交匯線覆蓋并封護，又通過瓦釘固定，以防止上端瓦片因大風而刮落；其次，我國古代建筑多為木結構，火災是建筑的最大威脅，宮殿建筑經常毀于大火，早在漢朝，便有道士紛紛獻策，提出“起建章宮，設鴟魚之像于屋脊”以鎮壓火災的計策。實際上，這些琉璃的材質能夠有效地防止飛濺的火苗，因此，走獸有著很好的辟火實效；最后，“琉璃小獸在防御雷擊方面具有著分散雷電流、泄除雷電壓的作用。”［2］。

除了具有實用功能，這些走獸還有著更為豐富的精神意境，它們不僅作為一種建筑裝飾構件滿足著人們的審美要求，其孕育著的兩千多年的象征意象更是裝飾本身別具匠心，獨具一格的表現，體現著中華傳統文化的浪漫情結與勞動人民豐富的想象力。

龍是高貴、尊榮的象征，華夏子孫自古有龍之傳人的觀念，龍既是中華民族的圖騰，也是皇權的代名詞。所以，小獸之首常為一只作昂首蹲坐狀的中國龍，以示高高在上的特權。鳳是遠古圖騰時代的神鳥，象征著吉祥、華貴，古人認為時逢太平盛世，便有鳳凰飛來；其次，鳳是權力的象征，自先秦時期，就常常作為裝飾圖案出現于皇家器物之上，并通過禮制和法律的方式給予維護。之后，鳳還逐漸演化成了帝后的代名詞。居后的獅則很有趣味，因為中國不產獅，獅卻成了中華文化的典型符號之一，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巴比倫時期，當時為震懾宣示所控制地盤的主權，將獅子裝飾在建筑物之上。而后通過佛教的傳播，獅逐漸傳入中國，被民眾所認知和喜愛，并視為一種無畏的靈獸崇拜信奉。其后的小獸們也都各自蘊含不同的寓意，像一排天神蹲坐在檐角以探尋人間的奧秘，又像一隊天兵守護著屋主人的平安，使得作為建筑本身原來極無趣笨拙的實際部分的屋頂，成為整個建筑物美麗的冠冕。

三、理性精神與浪漫情調：流動線條上的美學意境

屋頂是古代建筑工匠們對屋頂程式的結構邏輯和形式精到細膩的推敲結果；是功能、技術與審美的和諧統一；亦是理性精神與浪漫情調的相依相融。如林徽因先生所言：“歷來被視為極其神秘之中國屋頂曲線，其實只是結構上直率自然的結果。……至于屋頂上許多裝飾物，誠實的來裝飾一個結構部分，而不肯勉強的來掩蔽一個結構樞紐或關節，是中國建筑最長之處。”［3］中國傳統建筑裝飾構件也是理性與浪漫交織的產物，太和殿脊的走獸不論是從構件本體的引導與暗示、起伏與層次中，還是通過構件本體與屋頂整體的疏與密、虛與實的關系中，都能夠發現這種流動線條上所蘊涵的理性意象和美學意境。

借助走獸的排列與朝向可以起到引導與暗示的作用。齊整的獸雕，不僅為了形態的美觀，也向人們暗示著建筑的規格與地位。如皇室殿宇垂脊走獸多在五只至九只，故宮三大殿中，除去太和殿的中和殿與保和殿就有九只走獸。同樣因為具有神圣的地位，如曲阜孔廟大成殿、承德外八廟大雄寶等建筑也有九只。皇后所居住的坤寧宮就只有七只，嬪妃居住的東西六宮更少，只有五只走獸，王公貴族也多為三到五只。這種心理的引導與暗示，符合含蓄謙遜的中國質素。具體到走獸的排列組合，可以發現通過疏密而營造的一種韻律變化與節奏感。每只走獸的大小、形態、色彩都十分相似，其中卻存在眾多差異。龍作為走獸之首，體態略大于其它獸，且龍作昂首遠眺狀，而之后的鳳體態纖美，且作平視狀。若以兩只走獸為一組，其后的每一組，都有類似的對比與差異，并且每一組中間的間隔要略大于同一組中兩只獸的間隔，細膩的疏密關系使得本就精巧絕倫的走獸顯得更加靈動活潑。整體看去，干凈整潔的屋頂猶如佩戴了一條精致而高雅的金色項鏈，使目光聚集于此。

小獸與其他構件組成了傳統的屋頂形象，體現了局部與整體的關系，因為“要使一座建筑獲得美學趣味，就要注意到一切它的完整性，并不按照狹窄的或預定的功能來看它，而要按照它所具有的每種視覺意義來看它。［4］”建筑和走獸既相互區別又相互聯系。建筑居于主導地位，統率著局部。適度的點綴可以美化整體，增添建筑的趣味性。同時，二者不可分割，相互影響。整體建筑的性能狀態及其變化會影響到局部走獸的性能狀態及其變化。局部的走獸也制約著整體建筑，甚至在一定條件下關鍵部分性能會對整體的性能狀態起決定作用。脊獸正是通過這一系列與功能、技術和諧統一的美化處理，創造了極富表現力的屋頂形象，消除了龐大屋頂很容易帶來的笨重、壓抑的效果，造就了挺拔、飄逸的獨特韻味。

四、小結

太和殿上屋脊走獸是遠古圖騰的化身，涵載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孕育著優良的傳統文化。實效功能和精神意象的結合更是中國傳統建筑發展過程中非凡成就的見證；是歷史發展，時代進步的縮影；是民風民俗及現象觀的綜合產物；是我們祖先集體智慧的結晶。這種神秘、靈動又莊嚴的精靈雖然已經很少出現在現代建筑的裝飾上，但并不意味著這種傳承就此消失。而是應該以當代建筑發展的實際情況為基礎，以建筑技術與藝術的客觀規律為依據，對待傳統建筑文化以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為準則，學習古代匠師藝術家們對待建筑營造工藝、設計、意境的原理和方法，從而傳承和發揚具有東方意蘊、中國質素的建筑精神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