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成就“空城計”

霍去病

孩子的直覺，有時真的是不可忽視的。大眾覺得理所當然的東西，有時小孩子卻會覺得很奇怪。就拿我來說吧，小時候，聽大人講諸葛亮使用“空城計”的故事時，心里就一直納悶：那個絕頂聰明的司馬懿，他為什么會中諸葛亮的“空城計”呢？難道他真的那么傻嗎？他為什么不派出一支小部隊先行攻入城去試探一下，或干脆用大兵將空城圍起來再說（他司馬懿手下可是帶著十五萬大兵的，而當時蜀方正遭慘敗，已不可能組織起任何強大的反擊戰了），倒要瞧諸葛亮彈琴，究竟能彈到幾時？然而，他沒有！

司馬懿在“空城”一役中的反常舉措，或許只有在那小小“空城”之外的更大空間中，人們才能尋找到合理的解釋。我們知道司馬懿這個人的仕途，是大起大落、充滿艱險的，他時常遭人嫉妒，政敵又多，做事還往往受到多方的牽制。曹操在世時就對他有疑心，曾說：“司馬懿鷹視狼顧，不可付以兵權，久必為國家大禍。”曹丕繼位后，司馬懿一度被新主重用，他青云直上，曾做到驃騎將軍，后來曹睿當皇帝時，司馬懿領兵與諸葛亮對壘，在戰場上成為諸葛亮的勁敵。戰場上的數度交鋒，諸葛亮是充分領教過司馬懿的厲害的。他派人到洛陽等地散發司馬懿的謠言，同時四處張貼司馬懿興師廢君的榜文告示。曹睿果然信以為真，而朝中司馬懿那班同僚們也紛紛對他落井下石，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幸虧大將軍曹仁惜他司馬懿是個難得的人才，上奏力保，司馬懿才僥幸撿了一條命，但那顯赫的職位自然是保不住了，于是他便回家養老了。風云變幻，諸葛亮出山伐魏，連敗曹軍，魏軍上上下下竟沒有一個人是諸葛亮的對手。眼看著曹魏的江山危險了，本來已打算要老死家鄉的司馬懿，在這國難當頭之際，卻戲劇般地被重新重用起來。

司馬懿是何等樣人，經此大起大落，他何嘗不明白，自己之所以能臨危受命為“平西都督”，從某種意義上講，竟靠的是諸葛亮的功勞，因為滿朝文武，只有他司馬懿可以在疆場上與諸葛亮一較高低。有諸葛亮在一天，他司馬懿便一天在朝中有用，政敵都奈何他不得。而如果哪一天諸葛亮不在了，自己便失去了獨特的價值，就很可能會在動不動就激烈地“內耗”的朝廷中，再一次被政敵置于死地。

有時往往就是這樣，很多東西不是干不成，而是當事人出于各自的切身利害考慮，有意地設置障礙，誠心地不讓你干成它！世故的“人精”司馬懿，自然不敢無視可怕的朝廷“內耗”，斷然決定不進“空城”，放宿敵諸葛亮一馬。從表面上看，司馬懿是中了諸葛亮的“空城計”，但實際上是司馬懿為自己留下了生存和發展的空間。我想這或許才是司馬懿最終沒有派兵拿下那唾手可得的“空城”，眼睜睜地放走宿敵諸葛亮時那難以向人明言的苦衷吧！朝中殘酷的傾軋與“內耗”，不能不成為這位“平西都督”做出一項決定時反復掂量與考慮的重要因素，因為這些是他的工作環境與背景。

隨著這一探究的逐步深入，我的目光，也漸漸由那座小小的“空城”，轉向傳統中那復雜的深層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