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登巴登，赴一場藝術之浴

李姜苒

巴登巴登，因湯泉而興的德國小城。沐浴，是這里永恒的主題，也在慢節奏的愜意中孕育著藝術。這里靜謐而又開放，歷史上曾迎接了無數藝術大師，它對各類藝術形式總持著歡迎姿態，又或者說這里本就是一座開放的藝術浴場。古老浴場以杰出的建筑藝術撫慰著沐浴者的心靈；國立的美術館，對各類新興藝術提供最優展示平臺，弗里德·布爾達的頂級收藏也永久落戶這里……可以說，泉水與藝術，一起構成這場沐浴身與心的歡愉。

自帶音符的藝術小城

巴登巴登，最開始接觸這座城市的名字，就覺得帶著某種音樂性，像是有節奏的音符。輕啟你的嘴唇，稍微敲一下你的舌頭，這四個字就吐了出來，難道正是因為如此，才讓勃拉姆斯、舒曼、瓦格納、李斯特等諸多音樂巨匠對這座城市青睞有加？帶著這樣的尋思，我踏上了火車，駛入了這座位于德國黑森林西北部邊緣上的小城。

如果從高處俯瞰，巴登巴登整座城市蜿蜒伸展在奧斯河谷中，可謂青山秀水環繞，景色嫵媚多姿。早在18世紀末，這個城市在歐洲的聞名程度要超過今天。幾乎當時世界上所有的大人物都會在巴登巴登住上幾日。拿破侖三世更對這座城市鐘愛有加，此外還有俾斯麥、維多利亞女王、俄羅斯沙皇亞歷山大和普魯士的威廉，他們都來過此處居住。當然，君王和政治家并非是對這座城市情有獨鐘的唯一人群，音樂大師、藝術大師甚至文學大師們都非常喜歡到這個地方來，比如勃拉姆斯、舒曼、瓦格納、馬克吐溫、屠格涅夫等。音樂大師勃拉姆斯更是在此居住十年有余，他曾經說“巴登巴登對他永遠有著—種難以言傳的向往”。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更是隔三差五在此地久居，傳言他的作品《賭徒》，就是根據他在此處的生活寫成。

“巴登”在德語中是洗浴或游泳的意思，可想而知這個城市是以浴場得名。早在公元1世紀，古羅馬人就在這個山谷里發現了溫度高達69℃的礦泉。于是，他們開始建造大型的沐浴場所，并稱這個地方為Aquae，意為浴池。1500年前巴登巴登就擁有12個眾人浴場和389座個體浴室。甚至，古羅馬皇帝卡拉卡拉曾來到此地享受溫泉浴。另外還有一種說法是，城市的中央，有奧斯河蜿蜒其間，清澈的河水從山谷中“巴登巴登”地穿過，不分晝夜，由此，人們把小河流經的這座小鎮命名為“巴登巴登”。

踏入巴登巴登，猶如踏入了一所由溫泉為主導，藝術為輔的療養室。大大小小的浴場散落在城市當中。沿奧斯河的濃蔭大道漫步，你會發現這里簡直就是一條藝術長廊，劇院、音樂廳、美術館、賭場都是上了百年歷史的古典建筑，帶著法國巴洛克藝術風格。錯落有致地與世界一流的名牌商店、私有珠寶或藝術畫廊沿街排列著，城市建設者仿佛有目的般將劇院、音樂廳、賭場、美術館、博物館放在同一直線上。

世上唯一的古羅馬藝術古典浴場

倘若世界上有一處浴場與藝術相關聯，那我不得不說，可能就數巴登巴登歷史最為悠久、也最為典雅的弗德里希浴場（Friedrichsbad）了。此浴場可謂是一座用來洗浴的藝術殿堂，不說浴場宏偉古老的古羅馬式建筑，就單是其內部古羅馬式結構、若隱若現的壁畫，以及古典裝飾設計和古羅馬雕塑就足以讓你迷惑這個場所到底是浴場還是某個藝術機構？當然，在我看來，浴場沿用的古羅馬式傳統洗浴方式，也帶著某種藝術的性質，場內男女平等不分性別的共浴模式，是否像大膽的行為藝術呢？

弗德里希浴場坐落在巴登巴登老城（Alt stadt），修建于距今古羅馬浴池原遺址之上，始建于1869年，歷時8年建成。建筑本身因經歷戰亂而重新修葺，有著一種歷史斑駁感。古老宏偉的建筑設計，讓人可以在中心處一邊泡溫泉的同時一邊欣賞感受古建筑的歷史。難怪著名美國大文豪馬克·吐溫有過這樣的描述：在弗德里希浴場，10分鐘內將忘記時間，20分鐘內將忘記整個世界。

的確，如果說浴場是巴登巴登的代表，那么賭場則是巴登巴登的精華。也正因這兩者，當年希特勒將其保護起來，讓巴登巴登在二戰期間幸免于戰火的燃燒與轟炸。

從未永久收藏一件作品的國立美術館

巴登巴登國立美術館（Staatliche Kunsthalle Baden-Baden）是巴登巴登最古老的文化機構，以及國際知名展覽機構之一。自1909年開館以來，就持續不斷地展出各種形式的古典藝術、現代藝術以及當代藝術。每年，美術館要舉辦4-6次展覽。包括藝術家個展和探討當代藝術文化的群展，致力于探索藝術家的個性和當前藝術與文化之間的歷史問題。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一個國立美術館，巴登巴登國立美術館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存在。試問世界上哪一個博物館或美術館沒有自己的館藏？可這卻在巴登巴登國立美術館發生了。該館從未有過自己的永久性藏品，也不主張收藏藏品。但這似乎并不影響它在藝術界的位置，恰恰相反，不做藝術品收藏這一特性，給了美術館絕對自由，使該館能對藝術世界中新動向作出快速而靈活的反應。從建館以來，它就持續不斷地為各類藝術作品提供展示平臺，讓繪畫藝術、雕塑藝術、裝置藝術、攝影藝術和視頻藝術作品在館中有充分的空間展示。所以說從某一種意義上來說，它更為像一個“畫廊”的屬性，只不過“商業”這一個環節被剔除了。

巴登巴登國立美術館的建筑為新古典主義巴洛克式風格，由德國建筑師赫爾曼比林（Hermann Billing）和威廉維塔利（Wilhelm Vittali）設計。建筑巧妙大膽使用了不對稱設計，使其重現古典主義的同時不失現代性。美術館坐落于巴登巴登的里奇騰塔勒大道（Lichtentaler Allee）上，面向大道另外一邊的公園，實際上這條大道是這座美麗公園的一部分。天然的地理優勢使美術館除去館內的展覽空間以外，還可以因地制宜，利用偌大的公園作為大型藝術品的展示場地。所以，巴登巴登的公園里常會出現一些大型的裝置藝術和雕塑藝術。

2011年，巴登巴登國立美術館迎來了一位新的藝術總監——約翰·霍爾特（Johan Holten）。這位策展人，1976年出生于丹麥，是美術館歷史上首次委任一個外國人作為其藝術總監。他為美術館帶來的不僅僅是形式上創新，同時也注入不少新鮮“血液”。比如在2015年，該館推出了中國藝術家李松松個人藝術作品展覽，為其提供了一個獨立展示平臺的同時，也重新梳理了李松松繪畫史，再現了他標志性技法與圖像之間的關系。展覽展出了李松松自2001年起至2015年期間的繪畫作品，其中數幅被私人收藏的作品也在期間被借來展示，比如來自德國著名藏家戈茨（Scmmlung Goetz）、瑞士著名藏家烏利希克（Uli Sigg）等人。

緊跟其后不久，2017年，巴登巴登國立美術館還為中國藝術家梁碩推出了個人展覽。生于1976年的藝術家梁碩，在中國都可以說是比較年輕的當代藝術家。這是他在歐洲美術館的首次個展。巴登巴登國立美術館給予了他絕對的自由，讓其將展覽空間作為一個實驗性的創作場地。因此，當時藝術家梁碩沒有帶以往任何形式的作品來到巴登巴登，他的展覽所有作品都是在現場取材創作的。

窺探頂級私人收藏的一角

2004年，一座玻璃橋在美術館的建筑側面中間出現，這是巴登巴登國立美術館一次大膽的嘗試，仿佛為體現藝術無界限。該橋打通了兩座獨立建筑，連接由美國建筑師理查德·邁耶（Richard Meier）設計的私人博物館——布爾達博物館（Museum Frieder Burda）。

與古根海姆博物館有點類似的，布爾達博物館存在之初也是因為私人收藏。這位藏家的名字叫弗里德·布爾達（Frieder Burda），是全球頂級收藏家之一。作為出版商的兒子弗里德·布爾達原本想將自己的私人博物館建立在法國南部小鎮莫金斯（Maugins），因為畢加索曾在那渡過余生。但最終他改變了主意，許是因為機緣或是出于對家鄉的熱愛，他的私人博物館最終定在德國。就這樣，2004年10月巴登巴登的布爾達博物館正式開館，且地理位置極佳，與巴登巴登國立美術館同處于巴登巴登最著名的林蔭大道，即里奇騰塔勒大道（Lichtentaler Allee）。

布爾達博物館在巴登巴登屬于特別新的現代建筑，由美國紐約的建筑師理查德·邁耶（Richard Meier）設計。當時，弗里德·布爾達要求博物館的建筑要與原有的園林景觀配合，同時也要與鄰近的國立博物館和諧共存。于是，建筑師大量使用玻璃外墻，增加室內自然光的照射，使博物館建筑與自然景觀融合同時又實現環保。如果天氣好，建筑外圍的大量玻璃材料在陽光之下，讓博物館看起來像一個光芒四射的玻璃盒子，或者說更像是一件當代藝術品。建筑師理查德·邁耶認為：“自然光會跟隨天氣與季節的變化而相應改變，藝術家在這樣的環境中，能夠更準確地把握作品原有的色調與氣氛，就像當初藝術家在自然光環境中創作藝術品一樣。”

不久后，雖然玻璃橋將布爾達博物館與巴登巴登國立美術館連接了起來，但這并非合并，兩個博物館還是分開獨立運營。只是建筑形式上的連接，使其展覽內容上發生了銜接。比如在2009年11月至2010年3月間，布爾達美術館和巴登巴登國立美術館聯手舉辦了德國新表現主義著名畫家格奧爾格·巴塞利茨（Georg Baselitz）從藝50周年大展。這種如此大規模的周年展覽，之前只在美國古根海姆美術館和英國皇家美術學院出現過。

除了展示其私人收藏的作品以外，布爾達美術館也協助其他博物館的展覽。比如之前就展覽了來自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的“皇帝的藝術家們”，與德國西南廣播電臺合辦的“新波普藝術季”等巡展。或許布爾達美術館是為了通過這種方式，來擺脫私人博物館個人收藏的局限性，以及品位的單一性。當然，博物館也常常邀請不同個性、有影響力的策展人來為其策劃題材新穎、角度獨特的展覽。

布爾達博物館內主要藏有弗里德·布爾達所收藏的從20世紀和21世紀的作品。但也有不少的藝術藏品側重于古典現代藝術，其中有500多件繪畫、素描、雕塑等藝術品的歷史可追溯至100多年前。其收藏的藏品主要有德國表現派藝術家馬克斯·貝克曼（Max Beckmann）、思斯特。路德維希。凱爾希納（Ernst Ludwig Kirchner）、奧古斯特·馬克（August Macke）。還有約100件著名大師畢加索晚期的作品。另外還有美國的抽象表現主義畫家杰克遜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潑灑畫，以及美國畫家克萊福特·斯蒂爾（Clyfford Still）和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的冥想作品。不過，藏品的核心還當屬于現當代畫家的作品，作品形式囊括了繪畫、雕塑、素描、照片和藝術裝置。這些藝術家在當代極具影響力，且地位都很高。比如喬治·巴塞利茲（Ceag Boselitz）、安塞爾姆·基弗（Anselm Kiefer）、西格瑪爾。波爾克（Sigmar Polke）、格哈德。里希特（Cerhard Richter）、伊薩·根澤肯（Isa Genzken）、尼奧·勞赫（Neo Rauch）、羅伯特·羅森伯格（Robert Rauchenberg）、威廉·德·庫寧（Willem de Kooring）、格雷戈里·克魯森（Cregory Crewdson）等藝術家。

可以說，弗里德·布爾達的個人收藏在歐洲來說是非常重要，也是巨大的，因其藏品可謂是數以千計。可惜，弗里德·布爾達的私人藏品并不能夠全部在博物館看到，有的時候甚至只能看到小部分。也許是因其場地的限制，所謂的永久收藏常常被放置倉庫，并非是長期向公眾敞開大門。

帶著這樣的遺憾，我離開了巴登巴登。盡管我未能如愿看到弗里德·布爾達個人收藏的藏品。但我想，它肯定還是會在哪里等著，也等著所有人與它不期而遇，或是與其久別重逢。 （編輯/雷煥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