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暗戀

七毛

看完電影《我的少女時代》，我不由得感嘆，臺灣校園片拍得“老土到喪心病狂，但感人到一塌糊涂”。我既羨慕平凡路人女主角林真心能同時被校霸徐太宇和校草歐陽追求，又不禁感傷起自己毫無色彩的少女時代。

每一場暗戀都是相似的，可結局各有各的不同。

上學時我最愛升國旗和課間操時間，在人群中總能第一時間找到他。他漫不經心地做著不標準、不費力的動作，一臉不耐煩，腿也伸不直，腰也挺不起。我最愛每一節的轉身動作，可以明目張膽、理直氣壯地看向他的背影。總期待偶爾有那么一次，他那雙世上最好看的眼睛也能看我一眼。

我喜歡看他打籃球，可以躲在一群少女后面偷偷為他吶喊加油。其實我根本看不懂什么三分球、兩分球、蓋帽，但我想看他。他的紅色球服那么耀眼，投籃的動作那么帥氣，以至于他奔跑的身影會一次次出現在我的夢里。

想摸一摸他放在球場座位席上的外套，可我不敢；想在中場休息時給他遞上一瓶礦泉水，可我膽怯；想在他突然摔倒時，像影視劇女主角一樣沖上去扶他，可我還是沒有勇氣。

為了多看他一眼，每個課間我都要跑去上廁所。經過他們班窗前，我總是能第一眼掃到他的位子，他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覺，就是在做題，有時候會跟前后座幾個討厭的“壞姑娘”嘻嘻哈哈講笑話。多看他一眼、多看他一秒，我都能開心一上午。他的目光要是也掃了我一下，我可能會臉紅一整晚，失著眠給自己安排幾十種瑪麗蘇劇情。

偶爾他也會站在走廊上看向遠方。他白色的襯衫是那樣干凈迷人，他那讓人捉摸不透的心情時而陽光、時而憂郁。跟他靠近時，不只是眼睛，我全身上下都在打量著他。

我聽他喜歡的歌，從BOBO的《光榮》、吳克群的《為你寫詩》到周杰倫的《青花瓷》。我把這些歌的歌詞抄了厚厚一本，比我整理數理化筆記還要認真。我還會在歌詞本上畫各種小圖案，期待有一天他能借去看。我去校廣播臺點播他喜歡的歌，看著他在課間跟著廣播輕聲哼唱，我感覺灰暗的人生開出了明媚的花。

我始終為他緊張，為他欣喜，可這些他全然不知，因為他從來都沒有認出過我。他從我身邊走過，像是路過一條常常經過的河流，他踩著我的影子如同踩著一顆司空見慣的小石子。他總是向前走，從不回頭，卻讓我在追逐中消磨了整個青春。

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會努力把名次考到最前面。每次他在我面前說：“哇，你這次又是第一，厲害啊！”我多想告訴他：“都是因為你啊！”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會報名參加運動會，因為他也會參加。雖然跑步疲累不堪，但我知道他就在那個角落，我一圈圈堅持下來就是為了在經過他時能聽到那一聲“加油”，哪怕只是禮貌性的助威。

沒想到我這平凡無聊的青春也有狗血的轉折。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他遞來的小紙條：“嗨，歌詞本可以借我看一下不？”簡短的十幾個字把我整個青春都照亮了。我鼓足勇氣給他回了一封長長的信，為了顯示我的文學造詣，我抄了肉麻的歌詞、泰戈爾的詩以及連我都看不太懂的英文。趁著教室里空無一人，我將紙條和歌詞本偷偷塞到他的抽屜里。

忘了那個緊張不安到快要窒息的下午我是如何熬過來的。只記得他來找我時，我不敢抬頭，不敢說話，連呼吸都不敢用力，而他只是把歌詞本還給我就走開了。我臉紅心跳地期待著些什么，然而什么都沒有。

之后的一個月，我每天翻看幾十次歌詞本，奢望能找到他回應的蛛絲馬跡，然而還是什么都沒有！最終，我那不可一世的熱情和自尊慢慢耗盡，我的第一次暗戀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無疾而終。

后來我又喜歡上了別的男生……每一個我喜歡過的人，身上都自帶光環。我總可以在人群中最快找到他的位置。仿佛他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我喜歡過愛穿白襯衫、彈得一手好吉他的學霸校草“歐陽”，也喜歡過球打得行云流水、架打得驚天動地的學渣校霸“徐太宇”。可他們都不喜歡我，甚至不認識我。我是林真心，無人問津的平凡少女。我不是林真心，我的青春沒有配合電影劇情發展，既沒給我配上兩個校園風云帥哥，也沒給我林真心的勇氣和運氣。我喜歡的男生會不約而同地喜歡校花。

多年以后，當我在影院一邊哭一邊羨慕別人的少女時代時，我那經常打架、逃課、翻墻通宵上網的“徐太宇”，已經結婚生子，開始在朋友圈曬娃，每天群發雞湯測試別人刪沒刪他；我那愛穿白襯衫、愛聽周杰倫的“歐陽”，已經不知道跑到哪里，做著什么工作，過著怎樣的生活；而那讓我羨慕了整個青春的校花，早已嫁為人妻，在朋友圈做起了代購、曬起了濃妝自拍照。

而我都沒能來得及對我的青春說一句“我喜歡你”，也終究沒有機會說上一句“好久不見”。

電影落幕后，我偷偷擦了擦眼淚，牽著男友的手走出影院，想著今晚吃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