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叫“內向”的傷口結不了疤

人人

我是一個內向的人，打小就是。我不喜歡在人多的地方，獨自逛街我都以為周圍人在看我，羞得我直不起腰來。我媽和我的數學老師說：我的孩子讀書是會讀書，就是人老實。他們在一旁用本地話聊天說我壞話，我愣愣地埋下頭。他們說的話被我的一個同學聽到，于是拿到學校里學著我媽的口吻譏笑我：我的兒子啊，讀書是會讀書，就是人老實。

內向，人老實，像一道結不了疤的傷口，成了我的隱痛。

我的內向大概是從我讀幼兒班從鄉下轉到鎮上開始，剛來到鎮上，班里一個同學都不認識，著實是個鄉巴佬。每次下課的時候都是我最難挨的時候，男孩們都跑到操場上玩兒，而我手足無措地和同桌的女生搭話。上課的時候，我從不舉手發言，盡管那些問題傻得要死。但我成績很好，每每寒暑假，拿到老師的評語，我幾乎不用看就知道必定是以此句開頭：你是一個內向的孩子……

初中我第一次當升旗手，因為緊張，當音樂放完，我的旗才升到一半，臺下一片嘩然。初中的一次文藝演出，我站在臺上面對臺下的千萬雙眼睛，忘詞，然后和搭檔說：你說錯了，不是這句吧，最后在噓聲中離場。

直到十六七歲，我都十分害怕過年，因為過完初一就要走親訪友。有一次，家里讓我和姐姐坐車去一個親戚家喝酒，我們一下車，就決計不去了，跑到公園去打發時間，害得家人以為我們被拐失蹤了。

我從小就一直為自己的內向感到羞恥，因為它，我失去多少小紅花和掌聲，換來多少恐懼與淚水。那時我趴在被窩里想：為什么自己是個內向的人？我多想又蹦又跳，肆意快樂，下輩子我一定要做一個外向的人，我覺得外向是一件勇敢的事。

現代社會似乎很難容下內向的人，這不是原始社會，不是光靠磨石削箭會打獵就能生存。你要是一個人吃飯都覺臉紅，豈不餓死？你要是見到女生就憋得喘不過氣來，那還怎么結婚生小孩？你要是開會議做演講都嚇得發抖，你還指望誰給你加薪升職養家糊口……

于是，我決心宣戰：“那個叫想太多的膽小鬼，我想打敗你，我的童年、青春、叛逆似乎都在與你共同成長，我要努力地馴服你。”我站在舞臺，放聲高歌，即使心跳得快要死去；我手心出汗，緊握拳頭，假裝鎮定地演小品；我參加party，與陌生人喝酒聊天，即便有時候腦袋空空，接不上話……漸漸地，竟有人說我開朗樂觀了。

有一天和一個哥們兒說，自己挺內向的，不好。哥們兒說：“哪有，其實你還好，所謂外向不過是對別人禮貌些，多說些客氣話。”

我開始無法定義內向了。話少沉默是內向？膽小怯懦是內向？還是喜歡獨處，不愛張揚是內向？

管它是什么，當我勇于表達自我，走自己認定的路時，我開始放下它，是與否，又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