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儀式是人類社會發(fā)展的一個符號性理論,法律公布儀式的微觀結構涉及儀式的主持人、語言、行為、器物等方面,其象征功能在表征國家在場、法律的神圣性和增強法律的權威性方面具有重要作用。法律公布儀式可以增強法律的權威,促進法律宣傳,強化公民對法律的信仰。
關鍵詞:法律儀式 法律公布 法律權威 法律信仰
引 言
現代社會,法律的社會治理方式已然成為保障個人自由的理想模式。中國現階段法律的制定已經規(guī)模化,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相關的法律進行規(guī)范調整。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已經于2011年建成[2],關于法律體系需要的是進行重構或者完善。而對于法律的內化問題,成為構建法治社會所面臨的更為復雜和長期的存在。如何確立對法律的信仰,找到心靈的寄托應該成為當下進一步推進法治建設需要探討的重點。
西方的法律文化源于古希伯來文化,一開始便充斥著信仰文化,然而面對著現代化的沖擊[3]——“整體性危機”,全部的文化面臨著奔潰——缺乏對法律的信仰,不僅是民眾還是立法者和司法者;宗教信仰喪失殆盡,不管是出入教堂的一般民眾還是教士們。西方所面臨的“整體性危機”也是當下中國所面臨的問題,中國的法治建設已歷經多年,法律卻仍然沒有帶來歸屬感,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我們人民”對法律缺乏信仰[4],法律淪為“工具”。伯爾曼強調法律不能被看做是工具,而應當看作是現代人生活的目標之一,否則法治在生活中便沒有了信仰。“法律如同宗教一般,都有其權威、儀式、傳統(tǒng)和普遍性。”[5]正是在這些共性中,伯爾曼希望重塑西方對法律的信仰,這些共性中傳統(tǒng)、權威和普遍性受到了法學家的重視,儀式則被忽視。
一、法律公布儀式
法律儀式是一種特殊的儀式。在現代社會,法律儀式具有特殊的權威性,通過法律活動和法律行為的規(guī)范形式,使法律和相關人員獲得一種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和權威。法律儀式按照一般的分類可以劃分為立法領域的儀式、執(zhí)法領域的儀式、司法領域的儀式以及法律監(jiān)督領域的儀式。而作為立法領域的法律公布儀式是法律獲得其權威性的第一步。因為法案經過表決通過會就成為法律,法律公布在規(guī)范層面上是對其效力的宣誓,公布也是其實施的前提。因此,對法律公布儀式的研究是法律從本本上到實踐中的過渡性研究。
(一)法律公布儀式的微觀結構
儀式是一個整體符號。儀式的整體由許多不同的因素和要件構成,大致包含以下六個方面:儀式空間、儀式對象、儀式時間、儀式聲音和語言、儀式確認、儀式行動。[6]按照此劃分,筆者將有關法律公布儀式的主要構成要件區(qū)分為,儀式的主持人、儀式行為、儀式語言、儀式器物四個主要的大項,接下來再分別解析各個要件于法律公布儀式中的特征及象征意義。
1、法律公布儀式中的主持人
儀式的主持者,不論是宗教的或是世俗的,都具有一定的特權。在大多數國家,組織法律公布儀式的主體是國家元首。然而在不同的政權組織形式之下,國家元首組織法律公布卻有著不同的意義。在責任內閣制的國家,奉行議會主權、主權,國會通過的法律“自動”的“當然應該”的就有國家元首批準或公布了,以日本和英國為代表。國會通過的法律,總統(tǒng)有權要求國會進行重新審議,或者將其擱置不予批準,正體現著分權制衡的思想,以美國和法國為代表。
世界范圍內的立法及實踐經驗,一般以國家元首作為法律公布儀式的主持人。首先是對法律權威的宣示,按照經典作家的定義:法律是由國家制定或認可,并依靠國家強制力保障實施的特殊的行為規(guī)范[7]。國家元首主持法律公布儀式,表征著“國家在場”。國家元首是一個國家的象征,國家元首主持法律公布的儀式,增強了法律的權威。就法律產生來說,“法自君出”,君自稱“天子”,一方面賦予了法律的神圣性;法律來源于天子,法律也具有權威性。現代民主社會,法律產生于國會,代表多數人的利益。
2、法律公布儀式中的語言
“說話就是實施某一種行為”,這是言語行為理論的核心,在儀式理論中,“話語系統(tǒng)”又何嘗不是其重中之重。在傳統(tǒng)的儀式中,一個完整的儀式期間總是伴隨著語言的運用。不難確定的是,儀式的主持人自己卻深諳其使用的語言的意思,而作為儀式的參加者“閾限人”、旁觀者大致不懂主持人言語的意思。儀式獨有的”話語系統(tǒng)”增強了儀式的權威性,儀式的主持人的聲望和權威,儀式本身的力量也得到了加強。
法律公布儀式中也需要一定的語言進行表達。在我國,法律公布的形式以簽署主席令的方式。主席令有一套格式化的語言構成,從形式上來看,基本句式是“某部法律”已由“立法機關”于“某時間”通過,現予公布,自“某時間”起施行。除此之外,如果期間有修訂的部分也會注明。用這一整套的語言來實現對法律的“宣告”這一語言行為。施行時間一般也就是法律的生效時間。與立法相關的主體及內容都體現在主席令當中,立法主體,法律修改的情況,法律實施的日期。
3、法律公布儀式中的行為
法律公布儀式中的行為具有階段性的特征,主持人簽署(法律的確定),法律公布(法律公開)。國家主席的簽署是通過主席令來表現的,在法律公布儀式中對語言的選擇中已經涉及,并且得到完成。法律公開是大眾得以了解并且能夠依據法律安排自己的行為,評價他人的行為,對自己生活做出安排。通過對法律的國家確認,國家主席的簽署,官報、新聞媒體及其他相關載體的傳遞,最終是法律被人們所知,正真發(fā)揮法律調整社會關系的功能。
4、法律公布儀式中的器物
完成一定儀式需要一定的器物,各種器物在宗教儀式中屢見不鮮,它可以是實在的,也可以是由虛彌物體承載的。實在的禮器包括各種圣杯、法杖等等[8],而由虛擬物體承載的一般是由于網絡技術的發(fā)展,一些文字類的經典往往通過虛擬的硬盤等承載,得以在信眾之間傳播。
關于法律公布儀式中最重要的就是選取法律條文所承載的物體。一般最初頒布成文法都與國家的政權相關,自大禹鑄九鼎,至此“公天下”到“家天下”的轉變,鼎成為王權的象征,及至趙鞅鑄“刑鼎”,將法律直接鑄于象征國家政權的“鼎”之上;成文法的公布借用質地堅硬的材質,《漢姆拉比法典》是以玄武巖巖柱作為它的載體;《十二表法》是刻在了羅馬廣場的銅柱上,作為基督教的戒律之一的《摩西十誡》是上帝于巖塊上雕鏤,傳給以色列人,這既是上帝的命令又是人間的律法,后來約書亞時期將其存于約柜之中,成為國家的基礎、法律的藍圖、個人生活的向導[9]。
(二)法律的公布
法律通過后一般要有相應的刊物發(fā)行于全國,作為人們需要普遍遵守的行為規(guī)范。我國《立法法》第58條規(guī)定,法律簽署公布后,及時在全國人民大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和中國人大網以及在全國范圍內發(fā)行的報紙上刊載,并著重說明常務委員會公報上刊載的法律文本為標準文本。首先,法律的規(guī)定對公報的公布在實踐上存在很大的自由裁量的空間,法律僅僅要求公報及時刊載,法律生效的時間與民眾知曉法律的時間不一致。按照以往的經驗,法律經簽署公布后生效的情況有兩種情況,立即生效,或者需要經過一段時間。而不具體設定一定的時間范圍,就可能出現法律已然生效而民眾卻不知曉法律。此外,由于互聯網的發(fā)展,也應當借助互聯網絡發(fā)展的力量加快法律的宣傳。“互聯網技術作為先進的生產力,與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因素相結合,將有力地推動法律朝著民主性、國際性、高效性和光容性發(fā)展。”當然對互聯網的運用需要加強互聯網安全建設,“防火墻”等技術性的建設要跟得上網絡時代的發(fā)展。
從公布法律的載體發(fā)展的過程來看,法律總是與國家的政權相關。不論是世俗的國家或者是宗教性質的國家,法律都是其立國的“根本”,其地位都是其他不能取代的。承載法律的載體發(fā)展來看,硬質材質的金屬“鼎”、玄武巖柱,象征著法律的穩(wěn)定性,表征著國家以法治國的決心。隨著技術的發(fā)展,紙質載體以及互聯網的出現,賦予法律穩(wěn)定性新的內容。法律的傳播從口耳相傳到通過一定的載體進行公開的發(fā)展,不論是實物載體還是虛擬載體都加快了法律的傳播。代表著公共權力的刊物,在形式上增進了法律的權威性。
二、法律公布儀式的象征意義及功能
法律公布儀式的象征意義是通過儀式中的各種符號表現出來的,而功能又是通過符號的組合呈獻給大眾的。我們在傳統(tǒng)和現實中,通過法律公布儀式各個構成要素在儀式中的展演,可以概括地總結出以下象征意義和功能。
(一)象征意義
1、象征國家在場
不論是古代的鑄“刑鼎”,還是當今法律由國家主席簽署公布,都與政權有關。古代用鑄“刑鼎”的方式公布法律,其統(tǒng)治的意圖更加明顯。將法律與國家的象征的“鼎”相結合,突出法律公布的“國家在場”,公布法律公布自然是國家行為。
2、象征法律權威
“徒法不足以自行”,即使是制定得在完美的法律,也只能通過相關的主體訴諸行動,“本本上的法”才能變?yōu)椤靶袆又械姆ā薄!稇椃ā贰ⅰ读⒎ǚā返认嚓P法律的有關規(guī)定,為法律公布提供了依據,設定了規(guī)則。將這些規(guī)定經過看得見的方式,展現在人們眼前。除了法律儀式儀式的主持人,我們都是該儀式的相關人。我們每個人都身處儀式當中,公民意識被喚醒,情感得到交流。法律的權威不僅僅來自于其自身,而且來自于它被嚴格執(zhí)行。通過法律實現正義,特別是經過看得見的方式是正義得到彰顯,無疑使法律的權威得到增強。
(二)功能
1、加快法律宣傳
法律公布儀式分為兩個階段來完成,首先是“法律的確定”階段,其次是法律的公開階段,法律宣傳當屬法律公布儀式第二階段主要發(fā)揮的功能。廣場是人們聚集的地方,因而成為法律公開最適當的選擇場所。而現代“廣場”與私人的界限已經不是那么明確,特別是新聞媒體、網絡虛擬空間的發(fā)展。“權力”活動的場所得到進一步擴大,網絡新媒體的出現給法律條文的承載增加了新意。對法律公布儀式中器物的選擇也有所擴大,技術的革新給法律宣傳提供了新的場域。
2、強化人們對法律的信仰
當代社會,法律儼然起著維護社會秩序,解決社會糾紛的功能。但這些并不能涵蓋法律,法律賦予現代人的意義,不僅僅是規(guī)則的體系、死板的教條。法律和宗教是社會這生活的兩方面,法律給予我們秩序,宗教賦予我們生活的意義。通過儀式使得法律與宗教在某種意義上聯系起來,人們內心的情感得到轉換。儀式一方面銅鼓渲染氣氛,通過感染與震撼人們的心靈達到一定的目的。隆重的儀式于莊嚴的場景無疑會倍增該行為的神圣性,從而強化自覺履行。法律公布儀式中,雖然沒有獨特的場景設置,但是其主持者代表國家,言辭的運用以命令式為主,法律條文的正是文本以法律規(guī)定的正是刊物為準等等方面都在不同程度上增強人們內心的畏懼。法律公布儀式在對于場景設置上存在缺憾,對氣氛的渲染也不足,但儀式本身還是能通過微觀結構的其他因素給人們造成心理的壓力與緊張,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履行儀式下發(fā)生的一切,進而服從法律與信仰法律。
余 論
本文擯棄以往對法律公布是否為立法程序的爭論,直接訴諸于法律公布程序的微觀結構。提出法律公布的兩階段——“法律的確定”及法律的公開。將法律公布看作是一場表演 ,法律公布儀式的主體、語言、行為、器物是在一種人類學的視野下進行的考量,這些符號化的闡發(fā)堅持了伯爾曼關于法律與宗教之間的共同點,即儀式、傳統(tǒng)、權威和普遍性。
法律不是冷冰冰的教條,而應當得到人們的信仰。[10]
參考文獻:
[1] 趙秋槿,華東政法大學經濟法學院環(huán)境與資源保護法學研究生
[2] 2011年人大常委會工作報告,參見中國網http://www.china.com.cn/policy/txt/2011-03/10/content_22100318.htm,最后訪問時間2017年11月10日。
[3] 關于現代性的分析可以參考安東尼·吉登斯的著作《現代性的后果》。
[4] “We the people”的概念來源于美國憲法,此處指包含公民以及我國所謂人民的群體。
[5] 伯爾曼:《法律與宗教》,梁治平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1頁
[6] 彭兆榮:《人類學儀式的理論與實踐》,民族出版社2007年版,第209頁。
[7] :“……他們的個人統(tǒng)治必須同時是一個一般的統(tǒng)治……由他們的共同利益決定的,這種意志的表現就是法律。”相關內容可以參見[德]:K·馬克思、F·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第378頁。
[8] 不同宗教一般體現為不同的器物表現形式,猶太教的約柜、此處所舉例的基督教圣杯、佛教的法器等等。
[9] 參見中華基督教三愛會版本《圣經》的“出埃及記”部分,或可參見馮象譯注:《摩西五經》,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3年版。
[10] 伯爾曼:“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將形同虛設”。原文出自《法律與革命》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