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對夫妻隱私權的立法初探

隱私權是自然人所擁有的保障其生活安寧獨立，不受外界干擾的一種重要人格權。而夫妻作為一種特殊主體，其關系的親密性及團體性，導致了夫妻之間侵犯隱私權的可能性大大增加。當前此類案件頻發，引發了專家學者對現行《婚姻法》的拷問。本文試圖通過研究夫妻隱私權的現狀及重要性，提出一些立法建議，以便能夠在司法實踐中更多地保護夫妻雙方的合法權益。

夫妻隱私權的概念及特點

在研究夫妻隱私權時，要先了解隱私權的定義：隱私權是自然人享有的對其個人的、與公共利益無關的個人信息、私人活動和私有領域進行支配的一種人格權。并且權利主體可以規范他人介入自己私生活的程度，決定他人是否擁有對自己隱私的知情權以及是否可以將其公開的權利。

早在一百多年前的人類歷史上，就已經出現隱私權這一概念。1890年，隱私權概念首次出現在哈佛大學《法學評論》上一篇題為《隱私權》的文章里。在西方各國法律中，隱私權被視為“一種生來具有的自由權”（《布萊克法律詞典》）。由美國首先建立起來的保護隱私權的法律制度是隱私權研究領域的里程碑，1970年制定《公開簽賬賬單法》，1974年制定《隱私權法》《家庭教育及隱私權法》《財務隱私權法》等。隨后，其他國家也開始相繼在立法中保護隱私權。

夫妻隱私權，就是夫妻之間的隱私權，即雙方的個人信息、空間是否和配偶分享或不受對方干擾。結婚就意味著雙方在法律上承擔相應的責任和義務，基于配偶身份關系的權利義務也隨之而產生；但個體的人格權利仍受到法律保護，不會因為結婚而喪失。而夫妻隱私權基于夫妻關系這種特殊的社會關系，在其法律本質與公民隱私權一致的情況下，也有其獨特之處。

夫妻隱私權的特點主要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是權利主體的特殊性。隱私權的主體是自然人，而夫妻隱私權的主體是夫妻這對特定的主體。這就是說夫妻雙方隨時可能因為各自的私生活不想和對方分享而引起矛盾，最終導致侵權。二是夫妻隱私范圍的狹窄性。隱私的內容包括：身高、體重、病歷、健康狀況、性生活、生活經歷、婚戀、家庭、社會關系、愛好、信仰、心理特征、公民身體的隱密部位、日記、財產狀況、社會關系、個人信件、電報、電話、傳真、談話的內容等。由于夫妻之間關系的特殊性，其共同利益息息相關，因此在一般公民身上屬于個人隱私的東西，在夫妻之間都現實存在知情權。正常的用來衡量自然人之間侵犯對方隱私權的標準，在夫妻這里自然是不成立的。在婚姻家庭中，一旦涉及到夫妻雙方利益或是家庭共同利益的，都不可以再被稱之為隱私。

我國夫妻隱私權現狀

（一）我國夫妻隱私權觀念現狀

1、夫妻隱私權保護受傳統觀念挑戰

在我國，受傳統觀念影響，大部分人認為夫妻之間根本不存在隱私權，一切都應當公開化和透明化。其實，夫妻本身作為兩個獨立的個體，其人身權利的獨立性與完整性不因婚姻契約的締結而失去，只是彼此享有《婚姻法》定義的權利以及要履行其中的義務，但同時作為個體，法律賦予的隱私權不能被剝奪和否定。在現實生活中很常見剝奪配偶個人生活空間及自由的現象，諸如任意翻看配偶手機、對其電話進行監聽、監視其行蹤、干涉配偶的正常社交活動等，嚴重侵犯了配偶的隱私權。

2、夫妻隱私權與知情權的沖突

夫妻隱私權與知情權的沖突在生活中是屢見不鮮的，這種沖突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1）婚外戀

婚外戀即指配偶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與配偶以外的人發生戀情。在筆者看來，婚外戀違背了《婚姻法》所規定的“相互忠實”這一原則，在背叛了婚姻，違反了雙方共同利益，破壞了家庭穩定和諧這一前提下，作為受害者的一方理應拿起法律的武器，依法實施自己的知情權，及時收集有力證據更大限度地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2）身體健康狀況

我國《婚姻法》第七條第二款規定“患有醫學上認為不應當結婚的疾病”的禁止結婚，否則婚姻無效。夫妻之間有義務把自己健康狀況如實告知對方，尤其是會通過飲食、性行為等途徑傳染的疾病，夫妻雙方有權利知道對方的健康狀況，而如若一方有意隱瞞，就有可能導致隱私權與知情權之間的沖突。

（3）婚前個人隱私

在婚前每個人難免會有一些可以稱之為“隱私”的東西，而獨立的自然人在成為夫妻之后，便有可能想要刺探對方之前的私生活，但另一方的不配合就有可能會引起一定的沖突。但是，如果夫妻中一方當事人的婚前個人隱私可能會影響到婚后家庭生活，侵犯配偶合法權益的時候，那么該方有將這些隱私告知配偶的義務。

（4）私房錢

夫妻雙方各自財務狀況作為信息隱私其配偶應當享有知情權，部分地方性法規為保護夫妻知情權已經率先進行“前瞻性”的規定。如2011年《濟南市婦女權益保障若干規定》第二十四條明確規定：“夫妻一方持身份證、戶口本和結婚證等證明夫妻關系的有效證件，可以向工商行政、住房保障、車輛管理等部門申請查詢另一方的財產狀況，有關行政管理部門或者單位應當受理，并為其出具相應的書面材料。法律、法規另有規定的從其規定。”這種類似規定的出臺，可以有效預防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一方進行財產轉移。地方性法規的出臺意味著人們對夫妻隱私權及知情權關注度的提升，更是各地對婚內財產隱私權保護的一種積極探索，為今后夫妻隱私權立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二）我國夫妻隱私權立法現狀

2009年10月26日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正式在立法上確認了隱私權獨立的地位，在第二條第二款中明確規定隱私權屬于民事主體的合法權益范疇。在我國《婚姻法》第十五條中規定：“夫妻雙方都有參加生產、工作、學習和社會活動的自由，一方不得對他方加以限制或干涉。”這里的“自由”對隱私權有所體現，但仍是一個模糊不清的定義，“自由”的界限究竟是什么？一方做到什么程度就可以稱之為對他方“限制或干涉”呢？我們無從得知。在我國立法對隱私權已經有所規制之后，夫妻隱私權作為一種主體特殊的人格權利，也應受到其該有的關注，但我國《婚姻法》目前仍未對此有所規制。

給夫妻隱私權立法的重要性

（一）只有對夫妻隱私權進行法律保護，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法律的指引功能。

法律作為規范人們行為的一種行為準則，其效力具有強制性的特征。某種程度上夫妻隱私權受到我國傳統觀念的影響，大部分人都會認為夫妻之間不應存在隱私權，應是一種純透明的狀態，存在隱私即是存在對婚姻不忠誠的可能性。我國婚姻法第四條規定：“夫妻間應當忠實”，這就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我國法律對夫妻婚內知情權的肯定，但是對知情權的肯定并不意味著就不存在隱私權了。我國法律欠缺對夫妻婚內隱私權的規制，僅靠道德和輿論的“軟束縛”難免會發生配偶之間侵犯對方合法權益的現象。只有發揮法律的指引作用，才能更好地讓人們對夫妻隱私權有著正確的理解，減少因侵犯隱私權而造成的矛盾。

（二）給夫妻隱私權立法有利于維護人格尊嚴。

在婚姻關系締結之前，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在法律上具有獨立的人格，同時這種獨立的人格并未因為婚姻關系的締結而改變，只是私生活因婚姻關系的成立而受到一定的限制，這種限制是以家庭共同利益為限的。

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曾提出人的五個需要層次理論，其中“尊重的需要”是處于較高的層次的需要。尊重需要得到滿足，能使人對自己充滿信心，體驗到自己的價值。這種尊重是雙方面的，既存在自我尊重，又存在他人所給予的尊重，每個人都渴望被他人尊重，即使是面對著和自己有親密關系的配偶，也希望能守護好自己私密的空間，獲得對方的尊重，同時這種尊重較之他人所給予的尊重，更為特別和重要。但正是因為夫妻這種特殊關系主體的親密性，夫妻間作為一個獨立個體時的人格尊嚴更容易遭到忽視甚至踐踏，只有發揮法律對夫妻隱私權保障的積極作用，人格尊嚴才能得到有效的維護。

（三）給夫妻隱私權立法有利于和諧夫妻關系，對維護社會的穩定是有積極意義的。

離婚率飆升已經成為世界各國共同關注的話題。隨著經濟生活的發展，現代人越來越注重婚姻家庭生活中的自由與安寧，因夫妻之間的霸道約束與不信任而導致婚姻出現裂痕，最終走向消亡的案例已經屢見不鮮。可以說，婚姻不僅是一個家庭的事，更是整個社會的事。保護夫妻之間的隱私權，給雙方留有足夠的空間，讓雙方在家庭生活中感受到的是輕松和諧而不是壓抑緊張，有助于雙方的身心健康，維系婚姻生活的和諧穩定。同時“小家”作為“大家”的一份子，小家的和諧是可以促進“大家”的繁榮發展的。

對保護夫妻隱私權的立法思考

（一）立法急迫性

隨著時代的發展，市場經濟的進一步推進，個人對保護其獨立的人格權不受他人侵犯的意識不斷增強，對夫妻隱私權立法的需求也就愈發的強烈，已達成全社會的共識。近些年來離婚率的飆升，雖不能將原因盡數歸為夫妻之間侵犯隱私權而導致的矛盾，但夫妻之間侵犯隱私權是導致婚姻關系不和的重要原因之一。從這些年來地方性相關法規的不斷出臺可以看出人們對婚內隱私權的積極探索，但只有地方性法規還不夠，我們更需要的是詳盡的法律法規來對其進行合法規制。完善《婚姻法》是大勢所趨。更好地保護夫妻之間的合法權益是立法的基石。推動夫妻隱私權立法刻不容緩。

（二）內容上要完備

1、在立法上，既要合理規制夫妻隱私權的范圍，又要規定夫妻之間關于隱私權的侵權責任。

在趙俊生與張紅梅隱私權糾紛一案中，[7]法院在判決時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二條明確規定隱私權屬于民事主體的合法權益范疇，應受法律保護。上訴人主張被上訴人非法獲取上訴人的大量手機通信記錄，屬于侵犯上訴人的通信秘密，應認定為侵害上訴人隱私，上訴人要求被上訴人公開賠禮道歉及賠償精神損失費的訴請應予支持。首先，通信秘密，是指公民通過書信、電話、電報、傳真、郵件、電子郵件等現代通訊方式表達其意愿，不得被非法扣押、隱匿、拆閱、錄音、竊聽或采取其他方式獲取其內容。上訴人趙俊生與被上訴人張紅梅原系夫妻關系，夫妻雙方對對方享有一定的知情權，上訴人趙俊生未提供充分證據證明被上訴人張紅梅獲取趙俊生手機通話記錄采取了非法方式，侵害了其個人隱私。其次，被上訴人張紅梅并未將其獲取的手機通話記錄及照片擅自公布、公開宣傳，僅在與上訴人趙俊生的離婚訴訟中向法庭出示。被上訴人張紅梅對通過夫妻知情權獲取的趙俊生的手機通話記錄及照片的使用，并未超過合理范圍，也未對趙俊生的名譽等造成實際損失。從這一經典案例中可以看出，在夫妻隱私權訴訟實踐中，法院也對“侵犯隱私權”所獲得的證據材料采納了寬容甚至認可的立場。對于夫妻之間的隱私權，在行使知情權之后，便負有保密的義務，不得將之擅自公布、公開宣傳，僅在離婚訴訟中向法庭出示是被允許的，不超過合理范圍，便不構成侵權。在實踐中雖大多如此，形成審判中的習慣，但仍需要立法上的確認。

2、維護夫妻隱私權的延續性。既要保護夫妻關系存續期間雙方的權益，又涵蓋于夫妻關系破裂之后。因此，法律應規定，夫妻雙方對對方的隱私在知悉之后便有了保證其不為外人所知的義務，這樣的義務不應也不因婚姻關系的破滅而改變。這樣的規定可以預防有些夫妻因為感情破裂而在離婚后大肆宣揚曾經配偶的隱私，對其進行抹黑和誹謗，這樣的案例也并不在少數；同時還存在著這樣一種狀況：因夫妻之間關系的特殊性，對其工作生活的了解，在婚姻關系破裂之后可能依然對對方的公司業務等十分熟悉，將對方的業務機密有意或無意地透露給他人都有可能導致侵害對方的合法權益。

在判定夫妻關系的司法實踐中，充分考慮法律實踐精準性的同時，需要綜合參考社會的影響、輿論的困擾。從立法的層面上講，夫妻隱私權的特殊性決定了只能出臺原則性的標準，法律應當最大限度地賦予法官自由裁量權，最大限度地維護夫妻雙方的合法權益。

參考資料

[1]JulieC.Inness，Privacy，Intimacy，and Isolation，（New York，Oxford，1992），56.

[2]張新寶.隱私權研究[J].法學研究，1990年第3期.

[3]楊立新.人格權法專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4]佟柔.中國民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0年版，第487頁.

[5]趙學林.感悟婚姻——中國當代婚姻報告[M].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99.

[6]陳漢.親屬法視野下的人格權沖突——以隱私權為視角[M].浙江工商大學學報，第124期.

[7]來源于中國裁判文書網

[8]龍小素.我國應加強對夫妻隱私權的法律保護[J].常德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5）.

[9]田建強.論夫妻之間的隱私權與知情權[M].太原大學學報，第34期.

[10]王兆娜.論夫妻之間的隱私侵權問題——以一則案例為分析的路徑[M].廣西政治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1（3）.

作者簡介

王一開 就讀于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人文社會發展學院法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