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晨霞
摘要:抒情詩是詩人對這個世界最為殷切的告白,而作為這場精神活動的主體,雖有著歷史賦予其的特殊而艱巨的使命,但也面臨眾多的誤解和偏見。雪萊在《為詩辯護》一文中,比較詳細地為我們刻畫了抒情詩人的形象特征。本文總結了抒情詩人的三個特點,并以此來觀照現實世界。
關鍵詞:雪萊;抒情詩;《為詩辯護》;詩人
在西方文論史上,表現說占據著重要地位,但在各種詩歌類型中,人們總認為抒情詩缺乏氣勢,也產生不了有益于人的效果。原因在于它的題材主要來源于作者的自我感受,是詩人想象的產物,達不到郎吉努斯的崇高性,所以它是無用的。17世紀后半葉,有人為它爭辯說《圣經》里的詩歌大都是抒情詩,這難道不是最宏偉的頌詩?1800年,華茲華斯在《抒情歌謠集》序言中提出,“詩是強烈情感的自然流露”,這篇序言就像一道亮光,點燃了浪漫主義的激情,抒情詩盛極一時。19世紀,當消極的浪漫主義精神肆虐在華茲華斯的詩篇中時,抒情詩再次遭受懷疑,它的氣勢仿佛也僅限于此,重振社會歷史的使命從來不屬于抒情詩,于是抒情詩人被戴上了“病態的夢想家”之帽。
1821年,雪萊的《為詩辯護》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作出的。當時托馬斯·皮科克以極為尖刻的口吻對浪漫主義詩人竭盡嘲諷挖苦之能事,他將抒情詩稱為“激情難忍的咆哮、自作多情的啜泣、假情假意的哀訴”,在崇尚科學的時代,詩歌只是毫無用處的奢侈品,注定將日趨衰亡。為了反對托馬斯的嘲弄,雪萊在《詩辯》中把詩人的地位抬高到超越一切之上的程度,夸大了詩歌的社會功用,雖然在有些地方陷入了唯心主義的漩渦,但是,他不僅勇敢地捍衛了詩歌的崇高使命和永久價值,也在一定程度上糾正了浪漫主義抒情詩的價值取向,使抒情詩走上一條健康的道路。
本文以雪萊的抒情詩論為主要基點,從以下三個方面探討詩人應該具有的綜合素質。
第一、抒情詩人首先應該具備的素質就是不作無病呻吟的哀訴。
抒情詩的本質在于詩人去積極地表白,是情感的自由傾吐,這種極大的主觀性很容易使詩人“為賦新詞強說愁”,陷入無病呻吟的漩渦而被詬病。柏拉圖認為詩人是撒謊者,甚至說寧愿做詩人所歌頌的英雄,也不愿做歌頌英雄的詩人,他毫不客氣地將詩人放逐在理想國外。
雪萊強調,抒情詩的存在是有著一定社會功用的,“詩喚醒人心,并且擴大人心的領域”[1],“它再現我們參與其間耳聞目見的平凡宇宙;它替我們的內心視覺掃除那層凡胎俗眼的薄膜,使我們窺見我們人生中的神奇”[2],而這種目的的實現依靠的應該是一顆真誠的心,如果寫詩的人是躲在黑暗里只顧著滿足自己虛榮地享受生活,發一些故作深沉的聲音,以為這就是藝術創作,那么抒情詩的衰落就顯而易見了。那么如何做到這一點呢?
雪萊在《詩辯》中提出,詩人就像樂器一樣,先受“外來和內在的印象”感發而奏出音調,然后靠“內在的協調”產生和聲,意思就是抒情詩的產生是詩人的心靈與外在之物從碰撞到相適應的過程,作詩一方面要以客觀世界為依據,一方面要由主觀世界起作用,是二者相互作用的結果。雪萊強調抒情詩應該來源于生活的永恒真實,以現實為基礎,又要以現實為歸宿,詩人只有把自己的思想感情熔鑄到活生生的藝術形象中,才能更深切地感染讀者,潛移默化,產生強烈的藝術效果。
詩出于寂寞之地,但不是一個人的無病呻吟,它是神圣的東西,出自這世間未經公認的立法者、先知、人生導師之口,他可以是畫家、雕塑家、音樂家,但他必須有著偉大的人格力量,這種力量絕對不可能來自一個虛偽造作的人。
第二,抒情詩人要有比誰都敏感的內心、卓越的想象力和至善至純的人格。
在華茲華斯看來,“(詩人)比一般人具有更敏銳的感受性,具有更多的熱忱和溫情,他更了解人的本性,而且有著更開闊的靈魂”[3],關于抒情詩人比常人更多愁善感、更有想象力這一點,雪萊是認同華茲華斯的,“詩人比別人在感覺上更加細致,對于自己的及別人的痛苦與快樂,更加敏感,而其敏感的程度也是別人所不會知道的……”[4]詩人是感情細致的靈魂,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細致,才能感受別人不容易發現的,抓住生活的本質。雪萊在《詩辯》中提到詩的語言主要是隱喻的,這種語言可以指明事物間那以前尚未被人領會到的關系,詩人僅有敏感是不夠的,還需要有卓越的想象力。
在《詩辯》的開端,雪萊就比較了推理和想象這兩種心理活動。“想象是創造力,亦即綜合的原理,它的對象是宇宙萬物與存在本身所共有的形象;推理是判斷力,亦即分析的原理,推理將思想視為單純的事物間的關系,而不是從完滿的整體角度上來考察思想,只是把思想看作導向某些一般結論的代數演算”[5],想象是一種創造力,比之科學推理,更加具有包容性,更見思想的深度,雪萊在這里高舉想象,強調詩歌是一種想象的表現。他的語句充滿了豐富的想象力,如在《致云雀》中,將云雀類比為“隱身思想明輝中的詩人”、“居于深宮樓臺的高貴少女”、“深山幽谷的螢火蟲”和“遮蔽在綠葉下的玫瑰”,云雀是自由和歡樂的象征,詩人借云雀來表達了自己對自由和幸福生活的向往。
雪萊要求詩人要做一個至善的人,設身于旁人和眾人的地位上,把同胞的苦樂當做自己的苦樂,跳出自己的小圈子,與天地并存,與萬物齊一。詩是真善美的源泉,同時詩應該盡力去表現出這種真善美,“它在人們心中喚起一種欲望,要去再現這些材料并且根據某種節奏或規則把它們重新配合,以求合于美與善”[6]。“做一位詩人,就是領會世間的真與美,簡言之,就得領會善”[7],詩人的品性高低對詩歌有不可忽視的影響,就像雪萊認為的那樣,要想寫出最高的智慧、快樂、德行與光榮篇章,他本人也應該是最快樂、最善良、最聰明和最顯赫的人。
第三,抒情詩人要有強烈的社會道德感和先進的時代精神。
在雪萊看來,詩歌所具有的社會功用重要的一點就是它真實地反映著社會道德狀況,而它們的衰微也往往成為社會風俗墮落的一個標志。在《詩辯》中,雪萊以戲劇為例,指明登峰造極的戲劇,與時代的道德上以及知識上的偉大成就是同時并存的,人們往往通過古希臘雅典時期的悲劇來觀照著自身,和戲劇一樣,詩也和社會道德密切相關,一個盡職的詩人是不會把自己易受時空限制的是非觀念,具體表現在不受時空限制的詩創作之中的,因為這樣,雪萊認為詩人犯了錯誤,失去了參與事物起因的光榮。詩歌雖然不能為我們提供實用科學所帶來的那些物質利益和生活便利,但它卻是人類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詩歌引領著社會的風尚,在促進人類精神生活的不斷更新方面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但這并不意味著詩歌就應該強加給人們一種道德教訓,詩歌的目的畢竟不是道德說教。“至于詩才雖大但比較淺薄的詩人們,如歐里庇得斯,琉坎,塔索,斯賓塞,他們就常常抱有一種道德目的,結果他們越要強迫讀者顧念到這目的,他們的詩的效果也以同樣程度越為減弱。”[8]相反,但丁和彌爾頓全然無視傳統的基督教信仰,反倒為他們的詩篇贏得了永久的價值。
高爾基曾斷言:“在浪漫主義里面,我們也必須分別清楚兩個極端不同的傾向:一個是消極浪漫主義——它或是粉飾現實,想使人和現實相妥協,或是使人逃避現實,墮入內心世界的無益的深淵中去……積極的浪漫主義則企圖加強人的生活的意志,喚起人心中對于現實的一切壓迫的反抗心”。[9]華茲華斯是消極的浪漫主義一派,就是因為當面對現實文明時,他采取了消極避世的行動,而打開雪萊的詩集,從《西風頌》、《自由頌》、《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伊斯蘭的起義》等詩章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積極參與到社會運動中的戰士歌頌自己的理想。在一個偉大民族覺醒起來為實現思想上、制度上的有益改革而奮斗當中,詩人就是一個最可靠的先驅,伙伴和追隨者。
“讀了今日一些最有名的作家的作品,而不驚嘆于燃燒在他們字里行間的電火似的生命,實在是不可能。他們以一種包羅萬象深入一切的精神來測量人性的周圍,探察人性的深度,而他們自己對于人性的種種表現也許是最由衷地感到驚異;因為這與其說是他們的精神,不如說是時代的精神。”[10]詩人應該參與社會生活,詩人的精神應是時代的精神,詩人的作品應是時代的“號角”,不要像華茲華斯那樣樂意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沉湎于個人的想象之中,“你象一顆孤寂的星,在冬夜的呼嘯里照在脆弱的樹干上。……貌似尊貴,實則窮困,你的歌喉確也曾歌頌過真理與自由,除此之外,我只為你感到傷心。(雪萊:《致華茲華斯》)
現在,用《詩辯》的最后一段話來結尾:詩人是不可領會的靈感之祭司,是反映出“未來”投射到“現在”上的巨影之明鏡,是表現了連自己也不解是甚么文字,是唱著戰歌而又不感到何所激發之號角,是能動而不被動之力量。詩人是世間未經公認的立法者。
參考文獻:
[1][2][4][5][6][7][8]雪萊著,繆靈珠譯.為詩辯護,見《古典文藝理論譯叢》[M].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01).
[3]華茲華斯.<抒情歌謠集>一八〇〇年版序言.曹葆華譯,見《西方文藝理論名著選編》[M].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
[9]高爾基著,戈寶權譯.我怎樣學習寫作[M].讀書出版社,1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