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導社火：送財祝福的“財寶神”

楊琪昌

提起民和縣轉導鄉，誰都知道這里有個弘化寺（又名紅花寺），挺出名的，坐落在偏僻山溝里，不知道迎來了多少旅游觀光的游客，多少燒香磕頭的信徒，還有不少著書撰文的文人墨客。但是，除了這里土生土長的轉導人外，很少有人知道這里還有深藏閨閣的民間文藝瑰寶——送財祝福的“財寶神”。

“財寶神”是流傳在民和縣轉導地區漢族群眾中的說唱藝術，是民和漢族群眾非常喜歡的一種民間藝術，具有濃郁的民情民俗。早在2005年，原民和縣政協主席趙永壽精心搜集整理并出版了《財寶神》一書，從這本書中，人們了解到“財寶神”的大致情況，也對此項民間文化遺產引起高度關注，在趙永壽先生的牽頭下，民和縣文化體育廣播電視局積極向青海省文化和新聞出版廳申報，“財寶神”被列入了青海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得到了及時的保護和搶救。

尋訪傳承藝人

夏日，有幸陪著縣文化館非遺文化專干樊玫瑰到轉導鄉大灣村下鄉，采訪“財寶神”傳承人祁好學。車子到了馬營鎮，又開始在山路上繞行，跑了一個多小時，不知道走了多少溝壑，行了多少山路，才到了大灣村，車子是租的，司機一直嘟囔自己吃了虧，這么偏遠的地方，沒掙上錢。

其實，真正到了大灣村，才發現這里小麥翠綠，苞米成片種植，農家小屋掩映在樹林叢中，鄉村顯得格外漂亮壯觀。居住在青海省民和縣轉導鄉大灣一帶的漢族群眾，有唱“財寶神”的習俗。“財寶神”主要表達“各家門上送財寶”、“各莊村里賀太平”這一主題，所以講究唱喜不唱憂，唱好不唱壞，唱勝不唱敗，忌諱不吉利的語言和不雅觀的動作。唱詞既有優美華麗、用典豐富的高雅之風，又有純樸生動、通俗易唱的民間藝術之味。

年已七旬的祁好學，系民和縣轉導鄉大灣村人，是當地比較有名的“財寶神”演唱藝人，他從小在其父輩的影響下，深愛民間文藝演唱，精通民間演唱的“財寶神”唱詞。在學習過程中，他虛心向當地老藝人學習請教，在自己的刻苦努力下，逐漸掌握了“財寶神”的演唱方法與技巧，現已成為轉導地區“財寶神”演唱的主要藝人。

每逢春節期間耍社火時，扮演“財寶神”的角色就落到祁好學的身上，在與迎接方對唱時，隨編隨唱，對答如流，在對唱的關鍵時刻常伴以舞姿，對觀眾更具吸引力。他以其洪亮獨特的歌調和幽默詼諧的表演技藝深受廣大群眾的喜愛，以他精湛的技藝和執著愛好，成為村里出了名的“財寶神”演唱把式。他經常在當地社火和節日及婚嫁喜慶中吟誦，所在的社火隊以其吟誦的“財寶神”而聞名于馬營轉導等地區，村里有許多青年人向他拜師學藝，他積極指教傳授，傳承著“財寶神”的技藝。現在，很多年輕人繼續做著“財寶神”的傳承T作，將傳承了幾百年歷史的民間文化在這偏遠的鄉間演繹。

“財寶神”的來歷傳說

關于“財寶神”的傳說版本很多。據民間傳說，財寶神是漢朝蘇武之子蘇金。蘇武奉詔出使匈奴，匈奴單于威脅勸降沒有成功，一怒之下，強留讓他放牧牛羊。他在荒野里生活了十九年，渴飲冰雪，饑吞草氈，棲身在野猩猩洞中，被母猩猩強迫發生關系，生下善通人意，渾身是毛的蘇金。后來漢朝和匈奴和好，蘇武回到漢朝。蘇金在匈奴長大成人后尋父來到中原，蘇武引著兒子拜見皇帝。因蘇金渾身長毛，似人非人，相貌丑陋可怕，滿朝文武大臣望而生畏.都說是魔鬼，被皇帝下旨用金鐘罩死。蘇金蒙冤而死，冤魂不散，便刮起了一陣陣狂風，正如“財寶神”里唱的：“刮得碌碡滿場滾，刮得松樹翻了根，刮得黃河水倒流，刮得皇宮東西里奔。”漢皇知道蘇金受了冤屈，為求安寧，封蘇金為“財寶神”，讓他“普天之下訪善人，各家門上送財寶，百姓家里受香燈，各莊村里賀太平。”從此后，逐漸形成了“財寶神”這一民俗。

另一個傳說也是以漢朝為背景，但說的卻是昭君的故事。傳說昭君和番前已有身孕，而且未出世的孩子已被漢王取名劉玉龍，但因和番路上行走艱難身寒腹困不幸小產，昭君用羊皮覆蓋小孩尸身。而孩子夭折后，陰魂不散鬧得國中上下不得安寧，無奈之下漢王和單于分別設壇祭神，封劉玉龍為“財寶神”，受漢番香燈。此后西天如來也將其封為身負福祿壽三星的真財神。

“財寶神”的演唱藝術

甘肅省著名作家王沛先生在他的《河州說唱藝術》中描述到：河州財寶神，以漢朝蘇武出使匈奴時與猩猩婚配生下“毛老僧”的傳說為主線，表現反穿皮襖、頭插雞毛、懷揣寶物的‘毛老僧給千家萬戶送財寶，城鄉的人們接財神的喜慶場面。送接雙方的“老師尊”組成演唱班子相互問答，妙語連珠。從傍晚進村到拂曉出莊，雙方對唱貫穿始終，中間有時穿插說白。似說似唱的基本唱腔中偶爾出現不同曲調的對比。唱詞的即興性、鑼鼓伴奏的古樸性、演唱形式的酬答奉和性，表現著濃郁的民情民俗。……春節期間是整裝表演的時節，彩燈閃耀，鼓鑼鏗鏘，走村串莊的演唱活動長達半月之久。男婚女嫁、節慶壽誕的演唱活動，四季不斷，經常充盈于耳。這段話非常簡潔地說明了“財寶神”的來歷、演唱形式、時間和獨特的藝術性。

民和縣轉導村大灣村的社火中就有“財寶神”演出，若社火中沒有“財寶神”就等于沒有“頭”（領頭人），社火唱詞同時就在社火表演過程中演唱。每逢春節，財寶神組隊整裝演出時，表演“財寶神”的村莊推舉村中德高望重的人擔任“柱子”（領頭人），組成由毛老僧、掌燈官、鈸鼓手、中郎、臘花等表演人員組成的“財寶神”隊。裝扮“財寶神”者反穿羊皮襖、披頭散發、頭插翎毛、懷揣“寶物”、手拿雞毛撣子，自稱“老韃子”或“小韃子”，俗稱“毛老僧”。掌燈官一般有四個，其他人員多少不定，小者十多人，多者二十多人。“財寶神”除在本村莊演出外，主要是到有親戚朋友的鄰近村莊演出，按傳統的路線（俗稱馬路）和請柬順序，每晚出村莊演出。迎接的村莊準備好演唱班子，先在村莊設案對唱，圍觀群眾也可參加，邊對唱邊行進，到東家大門前時，鳴炮歡迎。

大灣村的“財寶神”也和河州“財寶神”一樣，其演唱題材和形式大同小異，它以跟隨社火演唱為主，主要演唱的有請神唱詞、請“財寶神”唱詞、歷史事件唱詞等，如《昭君和番》《封神演義》《三國》《西游記》等，請“財寶神”事先必先以請柬相邀，如：

帥字旗掛在門營中，

一心想念著請財神。

老人打發我請財神，

請不下財神難回程。

得到對方的應允并約定時日，請方必以香花燈燭虔誠相迎。這種活動，請方謂之接“財寶神”，被邀方謂之送“財寶神”。送財神的一方，至少有四人反穿皮襖，手擎雞毛撣子，并配有鼓、錢等響器。接“財寶神”的一方必須衣冠整齊，神情嚴肅，手拿點燃的清香，至村口迎候待到送財寶神的到達后，鞭炮齊鳴，焚化黃表跪接，猶如接到真神一般。

雙方接觸后，開始對唱：

接：手拈黃香發虔心，中途路上來接迎。

送：鴻鈞氣轉春風動，春到人間萬象新；風調雨順事事順，國泰民安處處春。炮聲不絕響連天，出了韃朝到中原。

接：聽見云端的馬腳蹤，雙手攬住馬韁繩。

送：普天之下救萬民，人攬我的馬韁為何情？

接：“風不調來雨不順，老幼虔誠接財神。”

就這樣連續不斷地對唱，迎方緩緩地退，送方慢慢地進。

對唱中有問必答，可以凝神封贈，傳之如神話。也可以頌揚古今的英雄事績，贊美歷史名人的功勞。如：

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

香煙沖滿天賜福，燈花普地地生財。

荊樹有花兄弟樂，書田無種子孫耕。

一門天賜平安福，四海人間當貴春。

這樣的對唱，要是在一路間或在街巷之中，除了相對的對唱外，內容比較自由，不過需要特別注意的是賓主的立場，一定要顯明表述于唱詞之中。

三大財神舍受重，請之我莊里降吉慶。

封金掛印辭漢相，遙望劉兄回家鄉。

青龍背上紙陽莊，金盆養魚好地方。

“財寶神”唱詞是在民間喜慶宴會上，演唱內容主要以對主人的謝意和贊美為主。賓、主對唱到家門口，就得按一定的規矩，而且規程很嚴格，唱詞也很講究。

上古穴居而野處，并無大門也無戶。

你是真人真馬真財神，什么人手里開財門。

夏禹治水天下平，平土而居開財門。

就這樣接方唱著迎，送方答著進。

財寶神唱著吉祥如意的詞語，“這一座財門往南開，天降麒麟送子來。高言貴語招待人，借口傳言送太平。”進到院中，賓主俱跪于早已設好的香案兩側，舉行“念錢馬”、澆奠酒的程序。然后財寶神中的反穿皮襖者，或以四人，或以八人，似斗雞式地對舞一陣，然后請到筵席上，敬之以菜肴，奉之以茶酒。不論敬財寶神吃飯喝酒，都用唱的方式，絕不能猜拳行令。如“黃河臨近水半蠱，不要嫌水酒喝兩盅。…高茶貴飯無半分，草尖上的露水一點心，”受之者也以贊美謙辭的語言答謝，如“三十年的老酒用大碗輪，財寶神喝了個醉醺醺。”酒過三巡，東道主雖盡量挽留，但財寶神必須唱著辭別。臨行前還要按已有的程式和規格，給東道主家賞寶號，賞寶號的儀程完了之后，財寶神唱著走，東道主唱著送。但財寶神出大門時，必須唱帶走疾病災難的詞語，否則會給東道主留下疑惑的心病，也是一大忌諱。送出門后，兩相依依惜別，約定再會的日程。

財寶神是民間信仰中的送財寶的神，漢族中有供奉財神，祈求財神保佑、襄助、發財致富的習俗，反映了人們擺脫貧困、磨難，向往富裕、美好生活的良好愿望。具有豐富文化意蘊的“財寶神”作為載歌載舞的一種民間習俗，豐富了群眾的精神文化生活。從其唱詞和演唱方式來看，其中延續著原始居民生活儀式和祈求人畜平安、五谷豐登等內容的祀典儀式，具有多元文化的影子，種類繁多的演唱曲目、豐富的演唱題材和純樸生動、通俗易唱的語言，使“財寶神”這一民間藝術具有極高的文學研究價值和藝術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