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這個肌膚黝黑的老人幾次攔阻了我,甚至按住我的胳膊。
“Why?”
“This is India!”
老人是善意的,對我一直保持著微笑。在與我說話的時候他還一直輕微的搖擺著腦袋,這動作在印度是表示認同與明白。同時,我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攔勸是滿意的,有著一點點的驕傲,他認為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周圍,有人同他一樣輕微的擺著腦袋,也有人木訥的望著。
剛才城際列車靠站,從站臺上擠進一大波人,其中就有站在我身邊的這對年輕夫婦,他們的裝束顯示出他們并不富裕,男人抱著一個孩子。我本能的站起,卻被坐在身邊的老人及時攔住。
“Why?”
“This is India!”
老人見我可能沒明白,再次強調This is India!并保持著善意的微笑。
給需要幫助的人讓個座。有什么不合適?是不是因為我是一個外國游客,可以享受一點特別的權利?不,不,應該不是。我飛快的想尋找一種答案。
我猜測,這老人有點……
印度官方旅游的宣傳口號是:Incredible india(不可思議的印度)。后來,凡當我感覺詫異的時候,便想起這句,太恰當了。也許有一些事情,永遠也解釋不清楚,就像是一個平行世界,只能感知了。
我的腦海中閃過,這是種姓的歧視嗎?
印度的種姓制度在初中歷史書上就學過,那是統治階級為了穩固其統治地位而人為劃分的、充滿著不平等的一種制度。高種姓對低種姓充滿了歧視,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做了很多詳細、不可逾越的規定,比如不同種姓之間不可通婚,賤民(低到沒種姓)遇到其它種姓的人要繞開行走等等,這種等級的鴻溝所產生的隔閡與分裂,甚至比宗教信仰的差別還深入骨髓。盡管現在印度早在法律上已經廢除了種姓制度,但在現實生活中,人們還是多多少少潛規則地遵循著千百年舊習。
在印度,發達和較發達國家的外國人天生自帶剎帝利身份。那么咱們天朝來的人應該算是了,至少從表面上看,咱們天朝的黃種人要比他們大多數白種人要膚色要白一些。這又能說明什么?聽說,過去的印度人固有地認為皮膚白一點、胖一點都是尊貴的體現。以至于有暴發戶在發達之后,拼了命地大把吃糖,想讓自己飛快地肥胖起來,只有這樣才能與他的財富相匹配。
因此……我,微白、微胖,那至少算是個剎帝利?年輕夫婦黑了點,又不胖。所以……在老人的觀念中,我是不可以為他們夫婦讓座的。那老人的穿著,也看不出比那夫婦高級,膚色也不白些。哦,但他確實比他們要胖一些。也可能,那個老人也是個首陀羅。
作為一名游客,那老人想必也是無法與我解釋那么多道理,但This is India一定比Incredible india更具有說服力,這個詞匯仿佛本身就是一個堅實的硬道理,一個不可置否的定律。
在種姓制度中,一個核心的思想就是各就其位。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在生下來就早已確定,社會地位終生也不可以改變,他們被灌輸著宿命論,千年的遺毒早已在大眾心中被奉為圭臬。窮人,窮慣了,也習慣了,或者說,他們對現世的不公早已麻木了。
由于欠發達,印度的一些超市、商場,進門要存包,出門還要查包。我存了兩次嫌麻煩,試著徑直走進走出,保安也沒有阻攔;而當地人買完東西,保安卻里里外外翻了個遍,即使是商場的工作人員出入,也是如一搜身才放行。沒有信任,一種歧視,然而他們并沒有感覺有什么不妥的,習慣了。而我,仿佛真的成了剎帝利。
種姓制度在對人的地位、職業劃分,制定了不可逾越的禁錮同時,這也橫向地讓印度社會形成了一些我們不可思議的分工,哪些事情是自己做,哪些事情是別人做,都不可越俎代庖,就像使用他們的左右手一般,要分清楚。有時候分工的細致在我們看來,可謂近乎于變態,就像西方人不可以理喻的天朝人吃雞,能把雞腸子、雞爪子、雞翅膀解剖得七零八落。
到孟買的鐵軌上,火車慢吞吞跑。一個列車上的人來收垃圾。一會,又有一個人來掃地。第三個人來了,灑水。最后,第四人出現了,拖地。當時,我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分工,直到他們完成了整節車廂的清掃,一路縱隊走回來時,我才發現了這個縝密的工作秘密。每個人都有事做,做著專一的事,井然有序。噢,天吶!這在國內,我們的女乘務員,一個人就都全包了,末了,她還喊著:花生、瓜子、啤酒飲料!抬抬腿……
Incredible india!
我只能這樣去理解,這樣的工作秩序是為了保證了每個人都有事可做吧。平等與民主,如此般的,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寫成了教科書似的一課。
印度對著世界喊:Incredible india,他們太了解自己了。
印度對著自己說:Incredible india,他們又不太了解自己。
那還是This is India吧,這是個定語!
(劉濤:安徽省攝影家會員、安徽攝影家新銳攝影師、Canon攝影小篷車講師、新浪安徽、鳳凰安徽特約攝影師、旅游人文攝影師,個人旅游公眾號“憑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