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雍
[摘? 要]《中共一大嘉興南湖會議研究》提出的8月3日南湖開會說存在諸多問題,還不能成為定論。五位代表住在何處說有待論證;否定王會悟到達嘉興的時間證據不足;風災并未影響南湖會議,反而證明8月2日至5日在當地開會不現實。就現有資料,8月1日續會說比8月3日續會說更合理。
[關鍵詞]黨的一大;南湖會議;日期;考證
[中圖分類號]? D231? ?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18)08-0018-03
《中共一大嘉興南湖會議研究》(中共黨史出版社2018年版,下簡稱《研究》)提出的中共一大南湖會議8月3日召開說,存在諸多問題,還不能成為定論,理由如下:
《研究》第121-124頁“7月30日當晚代表行蹤考證”部分稱,當晚“12時之后,至少有五位代表(即陳潭秋、董必武、王盡美、鄧恩銘、劉仁靜——引者注)‘各人找旅館住宿、且不知住在何處,在這種情況下,深夜‘分途通知各位代表,還要避免密探跟蹤,到處打探五位代表住在哪里,顯然不在情理之中,客觀上也做不到……陳公博《十日旅行中的春申浦》一文和《我與共產黨》中的回憶……根本沒有提到當晚和第二天有人通知他去嘉興續會的事。”問題是如果真是7月30日晚12時以后大家均不知道五位代表“住在何處”,那第二天天亮之后,就自然而然與他們聯絡上了嗎?筆者認為“不知五位代表住在何處”說尚需論證。
張國燾在《我的回憶》中明確寫到,法租界巡捕侵擾“一大”會場意外事件發生后,他于第二天清早到公共租界大東旅社去看陳公博,“這時李達夫婦也來了……我們大家便商討開會的地址問題。王會吾[悟]非常熱心的表示:如果在上海一時找不著適當地點,可以到她的家鄉去。她家住在浙江嘉興的南湖湖畔,從上海去只需一個多鐘頭的火車旅程。她并說明:南湖風景幽美,她可以立即去雇好一只大畫艇,準備我們一面游湖一面開會,并由她布置大家寄宿的處所,即使在那里開幾天會也是不成問題。我們對于她的提議極表贊成。認為這樣萬無一失的。她即根據這個決定回去布置。我也通知各代表明早搭車前往。”但《研究》第125頁引用了這段話后稱,由于“《十日旅行中的春申浦》和1943年的《我與共產黨》以及李達、王會悟的回憶都沒有提到31日上午張國燾、李達等去過大東旅社,所以張國燾的回憶只是孤證,不足為憑”。目前,王會悟主動提議“一大”轉移到嘉興南湖開已是定論,除了她本人之外,最直接的證明人就是“一大”實際召集人張國燾了。筆者認為,《研究》否定張國燾的回憶還需拿出進一步的證據。
陳公博的回憶談到,7月30日夜間,大東旅社發生命案,次日上午9時以后“自己跑去找李鶴鳴告訴他昨夜的經過,并且我下午要到杭州。經過昨夜的變故,他們也打算停會,另易地方,會期不定”[1]。張國燾也回憶,南湖會議當天,“代表中只有陳公博未來,他早一天坦率的向我和李達表示請假出席,因為他太太對于在李家所發生的事尤有余悸”[2]。這至少說明7月31日上午陳公博確實與李達、張國燾見過面,并獲悉會議將易地召開,而且請了假。《研究》第129頁也承認:“盡管有此回憶上的出入, 但不能排除31日這一天陳公博去找過李達、張國燾告假的事實。”
《研究》第三章第十一節“確定中共一大嘉興南湖會議日期的證據鏈”實為作者“8月3日開會說”的主要依據,而正是這部分存在諸多問題。
《研究》第195頁說:“8月2日一早,王會悟與幾位代表(不一定是王會悟回憶中提到的那幾位)‘作為具體的安排事務的工作人員先行出發,乘104次早班快車去嘉興。到了嘉興后,入住鴛湖旅館,預訂好第二天開會的船只和午餐(或者找到孔另境,委托他出面租船),并到南湖察看地形。”在這里,作者自己在一些關鍵問題上并沒有拿出確切的定論。第一,哪幾位代表與王會悟先行出發沒搞清楚;第二,在租船問題上還有兩說。問題還在于根據第120頁作者提供的“最直接、最重要的史實依據”即“當年的火車時刻表”,最早從上海開出的“第一班車是7時35分從上海北站開出的104次早班快車……到嘉興的時間是1O時13分”。但王會悟1959年、1983年兩次回憶,均說當天上午乘火車“到嘉興已是八點多鐘”“到嘉興已是八點多鐘”[3],當天下午就在南湖開會,這又如何解釋?筆者認為,不能完全排除王會悟乘坐臨時客車到嘉興的可能性。《研究》第151-152頁對當時的臨時客車作了說明,并沒有否認在“軍政專車”與“觀潮專車”之外還有“新增的臨時客車”。不過1920年鐵道部門有開行之前送登廣告的規定,作者說在報紙上沒查到此類新增臨時客車的公告與報道。但大家知道,制度規定與實際運作不完全是一回事,破例違規之事很難避免。
《研究》第131頁提出,“‘8月1日開會說有不能成立的事實根據,這就是1921年8月1日嘉興發生了巨風災害,8月3日、8月4日的《申報》都有報道。一些研究者早就注意到這一事實,認為假如嘉興南湖會議8月1日舉行,應該遭遇這場巨風,代表應該有深刻印象,但所有的代表回憶都沒有談及這場風災,包括王會悟回憶過許多開會細節,也從未談到遭遇過巨風”。但根據《研究》第132頁引用的8月3日與4日的《申報》報道,風災開始的時間均為“一日午后五時許”,8月3日的報道還特別說明“狂風約一小時始止”。而該書第120頁提供的火車時刻表是:“下午從杭州到上海有兩班火車。第一班車是下午……2時35分從杭州站開出,到嘉興站是4時20分,到上海北站是6時50分。”因此不能排除“一大”代表們下午3時許就結束了會議,乘坐杭州始發、4時20分經停嘉興的火車回上海的可能性。①如果是這樣,根本沒有遭遇風災的代表們自然不會對風災有任何印象了。好幾位當事人如王會悟、陳潭秋、周佛海都回憶說,南湖開會那天天氣先陰后雨,這與風災來臨前的征兆是吻合的。又據《申報》1921年8月8日“地方通信”欄報道:嘉興這年下種的早稻面臨“刻下天久不雨,烈日當空”的酷熱,“加之本月一號狂風大作,將近放茬之禾稻,吹折者頗多,據調查所得,鄉間早稻災象已成”。當年七八月間“天久不雨”,與當事人關于南湖開會當天(8月1日)先陰后雨的回憶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筆者手頭沒有嘉興地區1921年8月2日至8月5日的氣象記錄,但《研究》第134-135頁上“上海法租界記錄的1921年7月31日至8月5日的上海天氣表”表明,8月2日至4日都“沒有下雨”,5日“下了小雨”。如果相鄰的嘉興地區氣候與上海相同,那么8月2日至4日在南湖開會的可能就可以排除。
8月1日的南湖風災反過來也證明,8月2日至5日在當地開會是不現實的。因為8月3日《申報》報道,1日傍晚的風災將“年久失修之房屋,以及短墻草棚等,吹倒者不少。即居家之明瓦天窗,亦多吹去。此外農產物遭此狂風,受損頗多。最慘者,南湖中之避暑游船,于風起時不及傍岸,被風吹覆者四五艘,一般游客因不諳水性,而溺斃者竟有三人”。8月3日《申報》報道,1日傍晚的風災將嘉興東門外鹽倉橋堍裕嘉繅絲廠38間房屋,“吹倒三十六間,并壓傷漆工一名……北麗橋上之橋石,亦竟吹去大石兩方,幸未傷人”。8月12日《申報》又報道嘉興大風又作:“嘉興自本月一日狂風肆虐后,倒塌之民房船只等,尚未完全修復,詎六日起大風又作,四鄉樹木吹折者頗多。”可知風災過后直到5日,嘉興城里一片瓦礫,南湖周邊殘花敗柳,“一大”代表哪有心思借游湖之名繼續開會?若在這種環境下強行開會,不能不引起周邊人士的特別注意,與盡量保密、萬無一失的原意不符。再說,如此嚴重的災情不會所有代表均未留下任何印象。
特別要指出的是,4日、5日南湖開會說更加無法成立。因為3日、4日的《申報》已經公開報道了南湖風災,如前所說,代表們不可能去“游湖”了。
《研究》第194頁說,紅色工會國際駐赤塔全權代表斯穆爾基斯寫于1921年10月13日的信件,“是唯一一份明確記載中共一大開幕與閉幕日期的史料。”接著毫無根據地“分析”說:“8月5日很可能是中央局會議結束的日子,斯穆爾基斯將此當作了中共一大閉幕的日期。”眾所周知,出席“一大”的人最多時有15位,而“一大”選出的中央局一共只有3人,作為與出席一大的尼克爾斯基出于同一工作系統的外國職業革命者,再怎么不了解中國情況,總不會把只有3人出席的工作會議與10多人參加的全國代表大會相混淆吧,他在信件中寫的會議名稱是“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筆者不同意斯穆爾基斯的8月5日南湖開會說,更不同意《研究》提出的8月5日是“中央局會議結束的日子”的說法。
根據《研究》目前提供的資料,現在還不能說已經“還原了中共一大嘉興南湖會議的全貌,解開了有關近百年前這一偉大歷史事件的種種謎團”[4]。董必武在1929年12月31日給何叔衡的信中說,“一大”會場遭偵探襲擾后,“隔了一日”,我們到嘉興南湖船上,將會開完。[5]就現有資料而言,與其說中共一大8月3日在南湖續會,不如說8月1日在南湖續會。
注釋
①1979年3月包惠僧說過,南湖會議開到下午4點。1981年王會悟說過,“隔了一天”就在南湖續會。張國燾《我的回憶》說“一大”7月1日開幕,7月10日在南湖閉幕。從現在公認的7月23日算起,會期10天,正好8月1日閉幕。
[1]陳公博.回憶中國共產黨的成立[M].“一大”前后(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424—425.
[2]張國燾.回憶中國共產黨“一大”前后[M].“一大”前后(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180.
[3]王會悟.“一大”在南湖開會的情況(1959年3月31日)[M]. “一大”前后(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56;曹仲彬.八十年前的往事——訪王會悟[J].黨史縱橫,2001,7:19.
[4]中共一大嘉興南湖會議研究[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8:330.
[5]董必武給何叔衡的信(1929年12月31日)[M].“一大”前后(三).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