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與使壞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的教育，可以說是聽話教育。幼兒園老師、小學老師、中學老師，乃至大學老師，都希望受教者聽話。聽話，也是很多家長對孩子的期望。一個人從小到大，聽到最多的詞語，大概就是“聽話”兩個字了。工作了，單位領導對每個人的要求，也是聽話。

聽話，就是守規矩，講道德。用一個字來概括，就是“乖”。乖得跟綿羊似的，老師們才高興。為了讓學生聽話，老師會呵斥、威嚇，甚至采用暴力。暴力被禁止了，就冷暴力。把你的座位調到后面，不讓同學們接近你，孤立你。再不就是找家長，跟家長配合起來，夾板式地讓你就范。還有一個常用的手段，就是發展一些釘子同學，讓他們隨時匯報學生的動向，讓每個人都感覺被監視。不聽話的學生，但凡有不規矩的舉動，就會被人告發，讓你有無所逃于天地之間的感覺。

在鋪天蓋地的“聽話”壓力下，中國的學生真的聽話了嗎？好像沒有。

從表面上看，似乎是聽話了，老師說什么，就是什么，沒有人跟你犟。只要老師在場，大家也都能守規矩，排隊排的，比任何國家的學生都整齊。學生的道德感，似乎也挺強，每到學雷鋒日，大家競相奔出去做好事。馬路上的老頭老太太，被拉過來拽過去的。

然而，我們都知道，這只是表面的現象，有的時候，連表面上的好看，都維持不了。我們的孩子，只要沒有人看著了，什么事兒都能出。不守秩序、不講公共衛生、缺乏公德的現象，比比皆是。還有觸目驚心的校園霸凌，駭人聽聞。小留學生甚至把這種毛病帶到了國外。

比這些更可惡的是，校園內外普遍存在的使壞現象。好好的雪人，只要你堆出來，就有人破壞；好好的花壇，給你拉上一泡屎；水杯里，給你放上尿；自行車輪胎，給你扎個圖釘。告狀性的使壞，更是可怕，只要你有點事被人知道了，就可能被人偷偷告了。有事沒事，惡心你半年。再不就是傳瞎話，編造了謠言惡心你。你還找不到誰干的，想要申辯都摸不到門。

顯然，聽話教育，不是讓人變好，而是讓人變壞了。變得更虛偽，更陰暗，更骯臟，更喜歡玩陰謀詭計。這樣的教育，實際上就是讓人無條件服從，服從權力，服從強力，該聽的得聽，不該聽的也得聽。聽話的背后，是不講道理的強制。

其實，原本我們的教育就缺乏對人的尊重，而強調聽話，則徹底抹去了尊重這兩個字。教人者，滿足于表面的服從和秩序；被教者，也學會了暗中使壞。不敢對有權勢的人，就對同學，對比自己更弱勢的人。即使每個人都是受害者，但互害起來，依舊樂此不疲。

有人說，暗中使壞，是國民性使然，我不這么認為。哪兒的孩子，在接受教育之前，都是一張白紙，恰是教育的過程，把虛偽、陰暗打在了這些白紙上，讓我們的周圍，有這么多心理陰暗的人。

（摘自“張鳴微信公眾號” 圖/游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