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筆崢嶸浩氣多

陶潤文

蘇軾《與侄書》有云：“少小時須令氣象崢嶸，彩色絢爛。”崢嶸者，卓越、高峻、深邃、茂盛也。這三幅顯崢嶸之象、著絢爛之彩的唐卡變體瓷板畫，觀照的是藏傳佛教的厚重歷史，坐標軸在故宮“六品佛樓”梵華樓——一座建筑于清乾隆年間的蜚聲內外的藏傳佛教神殿。作為澄明內心的瞻禮之所，梵華樓系統地、多維度地供奉著林林總總的藏傳佛教文物——唐卡、法器、佛像、佛塔，將證悟佛陀果位的修行引向立面。

“忽入甘露門，宛然清涼樂。”紫禁城梵華樓是本藏傳佛教圖像學的百科全書，創作者在唐卡壁畫這一頁體驗精深佛法，體悟法脈正統，生發了圓融的覺性。這份虔敬和頓悟值得書寫下來，這么精彩的壁畫更應永久保存，度化更廣的人群。文無定法，貴在鮮活，畫亦如是，好的內容從來不會囿于單一的紙帛媒介。基于此，陶瓷史上第一套釉下五彩的財神唐卡誕生了。

站在宏觀層面把握藏傳佛教品階構架，所謂六品，指的是修行所必須經過的六個次第（階段），即般若品、功行品、德行品、瑜伽品、無上瑜伽品父續、無上瑜伽品母續。畫中原型唐卡，即屬于六室功行根本品畫像。

騎獅黃財寶天王：此神位于北壁，居中。黃色身，一面二臂。頭戴五葉冠，高發髻，耳后系紅色束發繒帶，濃眉大眼，雙目圓睜，嗔怒相。頭后有桃形綠色頭光，頭光邊緣飾紅色火焰。肩披綠色帛帶，身著鎧甲，腳蹬戰靴。左手持吐寶鼠，右手持幢。左舒坐于白獅背上。身后有藍、粉紅二色圓形身光，繪金色光線，邊緣飾青白色祥云。白獅褐鬃，褐尾，回首張口作咆哮狀，臥在單層覆蓮底座上。

馬王布祿護法：此神位于騎獅黃彩寶天王右側，黃色身，一面二臂。頭戴五葉冠，高發髻，耳后系紅色束發繒帶, 濃眉大眼，雙目圓睜，連絡腮胡，嗔怒相。頭后有綠色圓形頭光。肩披青色帛帶、白色天衣，身著鎧甲，腳蹬戰靴。左手持吐寶鼠，右手托摩尼寶。跨騎在黃色戰馬背上，身后飾綠、紅、藍、黃、白、青六色祥云。

馬王真識護法：此神居中。白色身，一面二臂。頭戴五葉冠，高發髻，耳后系紅色束發繒帶，濃眉大眼，雙目圓睜，連腮胡須，嗔怒相。頭后有綠色圓形頭光。肩披青色帛帶，身著鎧甲，腳蹬戰靴。左手持吐寶鼠，右手持藍色彎刀。跨騎在白色戰馬背上。身后飾褐色祥云。

南朝齊謝赫《古畫品錄》謂繪畫有六法：一曰氣韻生動，二曰骨法用筆，三曰應物象形，四曰隨類賦彩，五曰經營位置，六曰傳移模寫。

寬博大氣，奇詭絢麗，這種瓷板上的具象瞬間呈現的恣肆，熔背景的奇崛和主體的駿厲于一爐，直觀而醒目地印上了畫作氣韻特征的鈐印。卷曲的云團如鐵畫銀鉤，層層疊疊地在剛勁和遒媚中流動，大有奔蛇走虺之勢，以攝人的氣勢維護畫面中心的護法神的威嚴。鮮活的動物形象與富有中國特色的云紋風景結合起來，拉開了空間的層次感。三幅唐卡變體瓷板畫，將走線、敷色、布局整體性地從麻紙、布帛請到素白瓷胎上，取古人圖，察古人心，變古人法，如對鏡自照、掬水見影，也是對“應物象形”“傳移模寫”的踐行。忽伸忽縮、忽斂忽放的線條，勾圍的是重墨如潑的麗色。畫面有呼吸感，大多率意地取那風神蕭散的大寫意構圖，而諸佛弘法，則更接地氣地融于人間的人情人味，至味是清歡，至甜源繁華，色彩繽紛便是對繁華的轉寫。畫面凸顯出佛法講究的五顯色——白、藍、紅、黃、綠，神相、衣著、佛光、法器……冷暖色系對比強烈，明暗渲染厚重自然，設色艷麗，絢爛奪目。

梳理瓷板畫的發展脈絡，唐朝時期，中國瓷器的基本風貌已初具輪廓，“南青北白”中的盛產上品青瓷的越窯，那時候就開始燒制瓷板畫。明朝宣德年間，裝飾性的建筑瓷磚，在窯工、窯火的密切配合下也宣告燒制成功。到嘉靖、萬歷年間，精美的鑲嵌瓷板開始在家具和文房用具上出現。清朝康熙時，遙遠的歐洲也有了中國出口的彩繪瓷板畫。

承引瓷板畫藝術的活水，秉持活態傳承的熱切初心，這三幅釉下五彩瓷板畫，載體是經過一次素燒的瓷板平面，路徑是一筆一畫勾描的純手工繪制，屬性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中的藝術品。濃墨重彩煥發出強烈的裝飾性光彩，像波斯細密畫在本土的開花。神佛的頭光、身光，直觀地具象地在畫面之內傳播，光潔的釉面又充當了反射、折射的介質，讓這圣光透出瓷器，普照人間，如明麗的、經久不退的釉下彩一般，這也是創作者接引圣光的獨具的匠心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