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飛進天空

GULU

大衛·米切爾在紀錄片《你讓我明白了兒子的那些事》中出現了，這讓我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關于這位英國作家，廣為人知的是他創作出小說《云圖》，而鮮為人知的是：他八歲的兒子患有重度自閉癥。

先前看過一篇訪談：米切爾談起過兒子，只說他叫諾亞，這個名字取自《圣經》，也有登攀之意，結合起兒子中間的名字，就是“登上光明之處，星星在奏樂”。當時還感慨：不愧是大作家，能在一個簡單的名字里藏起“星圖”一角。看過紀錄片之后，才悟出“諾亞”的另一層含義。

諾亞，就是“星星的孩子”吧：他會做出許多令人費解的行為，比如突然用頭砸地，因為喜歡的DVD不能看了而號叫45分鐘……米切爾不知道兒子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應該去如何愛他，對他已經近乎絕望，“我開始仇視世界，可憐自己，有時還會把憤怒發泄在兒子的身上，但這么做只會使事情變得更糟，沒有任何意義。”

一直在尋求幫助的米切爾，有天收到一本從日本訂購的書，書名叫《我想飛進天空》，作者東田直樹。單看這個名字，會想到田邊上站立的一棵挺直的樹。事實上，“挺直”生長對東田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很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經常要跳上跳下、不停拍手，嘴里經常會不由自主地發出奇怪的聲音……這樣的他，像一株病樹。

5歲時，東田被診斷為重度自閉癥患者，而讓父母驚訝的是，幾乎不會說話的他，卻對文字擁有超群的記憶力，這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決心挖掘兒子的創作才能。通過和母親一起堅持不懈地訓練，7歲時，直樹已經能寫文章，所創作的童話連續兩年獲得格林童話獎。13歲時，東田出版了隨筆集《我想飛進天空》。

曾有人將這本書稱作是“來自星星的字典”，因為直樹在書中，解釋了自閉癥孩子的痛苦和歡樂，以及他們種種“奇怪”行為背后要表達的情感和思緒，這使得米切爾獲得了他一直苦苦尋找的答案：

“我們的聲音就好像呼吸一樣，一不注意就從嘴里溜出來了”；“我們一直重復問問題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們可以在這一過程中玩文字游戲”；“我們不太會跟別人進行眼神接觸……那么我到底在看什么？我們在‘看的其實是對方的聲音”；“我們甚至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這就好像我們在遠程控制一個失靈的機器人一樣……希望你們能一直留意我們——意思就是‘請永遠不要放棄我們。我用了‘留意這個詞，是因為你們僅僅是在一旁看著我們，就能讓我們更加堅強……

原來，在東田那具看上去毫無希望的身體里，封存著一顆和眾人一樣好奇、敏感而復雜的心。這深深地觸動了米切爾。讀著東田樸實無華的話語，他仿佛感覺到，兒子正通過東田的筆觸，跟他訴說自己的內心世界。

盡管東田能夠操作電腦鍵盤，但他每拼寫一個詞都要費很大的力氣，“這個過程的勞神費力，并不亞于你我雙手捧著一捧水穿過人潮擁擠的時代廣場。”米切爾希望更多擁有自閉癥孩子的家長能讀一讀東田的書，從而更有耐心地理解和幫助自己的孩子：因為“星星的孩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無動于衷，他們正在認真地感知并理解著世界。

米切爾開始著手翻東田的書。隨后，《我想飛進天空》的英文版在二十多個國家出版，一時間成為了最暢銷的書籍。

“我想飛進天空”，這個心愿或許最終都無法實現，但東田將他珍貴的心聲，借由米切爾的傳遞——像傳遞希望的種子——散播向世界各地的天空。

在挪威，這本書創下了銷售記錄，一位書商說“在這里最受歡迎的是村上春樹、三島由紀夫，然后就是東田”。少年斯科特，也是一位自閉癥患者，他經常會在自家院子里連續跳上一個多小時，誰也阻止不了。為此，他一年能穿壞15雙鞋。母親安妮特對此充滿了無力和絕望感，直到有天讀到了直樹的書：

“所以通過跳上跳下，我好像可以把束縛我身體的繩索抖掉一樣。當我跳起來的時候，我會感覺身體輕盈了許多，好像自己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向上吸引著。這讓我想要變成一只小鳥，飛向某個遙遠的地方。”

通過東田的書，安妮特理解了兒子的行為、心情以及夢想。為了能夠讓斯科特不受腳痛的困擾，隨心所欲地跳躍，她和丈夫一起在院子里安置了蹦床。他們望著幸福地蹦跳著的兒子，內心變得平靜又安寧……

互相尋找，彼此遇見，各自改變，人與人的相遇，有時會帶來奇跡，人與書的相遇也是如此。

《我想飛進天空》的封面上，畫著一個正仰望著藍天的小男孩，手中牽著一枚軟軟的氣球。氣球已經飛不起來，但小男孩的目光卻飛向天空。下面有一行話：“在自閉兒的世界里，理解是最適當的陪伴”。了解了才能理解。所以，請讀一讀這本書，若耐心傾聽，你會聽到在那個神秘且封閉的世界里，星星正在奏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