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追

葉燕紅

有人說，少年的長成就如同北京的春天，是突然來到的，當你意識到他給你帶來的驚異與喜悅時，同時也意味著可能相伴而來的可怕的霧霾。

“忽如一夜春風來”，用這句詩來形容兒子成長的速度一點也不為過，兒子的思維、思想發展的速度讓我應接不暇。昨天還是奶聲奶氣向你報告一切的兒子，今天他就對你的看法有了質疑，甚至不屑；昨天還稚氣滿滿的臉蛋，今天一回頭你就看見了一個嘴角略帶細細的絨毛大小伙子。才剛剛十四歲，他的身高已經達到了一米七，遠遠超過了我們，他鞋子的號碼也比爸爸大一碼。瘦小的身軀，細長的脖頸卻支撐著碩大的腦袋。他的短跑居然也可以跑全校第一。最搞笑的一次：校運會上，明明是他已跑完全程，可裁判老師卻硬生生地把一個還有一圈沒跑完恰巧又在他前面的同學宣布為冠軍，讓他無語，誰也不會想到他的速度竟然比別人快了整整一圈啊！

他是外星人！他總說我們不理解他，他的世界與我們的現實似乎距離遙遠。他總結我們和他不在一個星系，和他根本沒有共同語言，他生氣的時候會輕蔑地對我們說：“你們這些地球人！”他的門上貼了一個他自己設計的標志——地球人免入。對了，他打字用火星文……他愛玩電腦，每次開機前約定只能玩兩個小時，但他的表永遠比我們走得慢，他的時間頻率應該是根據火星自轉時間制定的吧。

在他十歲那年，我遭遇了婚姻的瓦解。雖不留戀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但這種苦了孩子的憤懣令我無法原諒他，打電話時依然硝煙不斷。有一天，兒子給我發了一條短信：“媽，你看family這個單詞，father and mother，I love you！我認為，你和爸爸雖然不能成夫妻，但是你們也能做朋友啊！”我釋然了。要知道，婚姻失敗最怕傷到的是兒子，我暗暗佩服兒子的胸襟。還有一次，他大姑姑邀請他去鄉下玩，他欣然前往。我忒奇怪：他不喜歡走親戚，更何況沒有我的陪伴。他說你和爸爸分開了，和爸爸家親戚相見的機會不多了，她那么盛情，是有些不想去，但怕她傷心。我這做母親的心一半是寬慰，一半是辛酸。

他喜歡學英語，英語成績要比語文、數學好，可能班主任是英語老師的緣故，也可能是離外星語言更接近吧。我常常用短板原理（一個木桶能裝多少水，看它那個最短的板）提醒他。于是這個學期他熱衷于寫作文了，練筆也常常得到優了，偶爾也給報社投稿，有時還自戀：哎呀，沒錢用了，賺點稿費用用。他這樣描述自己“這個男孩子活潑好動，卻不善言談，也不羨慕名譽榮耀。只是喜歡打籃球和看書。喜歡打球，但能控制自己，不癡迷于其中，只求個痛快。喜愛讀書，不求甚解。他遺忘了榮譽得失，準備用這種態度度過幾個學期。自古英雄出少年！想來就是他這樣的人吧”！說起不羨慕名譽榮耀倒是真的，小學民主評選市優秀班干部與另外一個女生平票，第二輪選舉時，他動員他的死黨投別人，結果是女生當選了。過后聽老師說，我夸獎了他幾句，他卻很淡定。之后，如有諸如上臺致辭或者電視臺采訪，他都推辭了，把機會讓給了別人。

他是一個有點宅的少年。可能是外星人對地球環境還不適應。或邀他爬山，或約他去海邊，他就兩個字“不去”直接回絕。宅在家里或做作業，或看書，或吃零食，或在院子里拍拍球……有時看他宅在家里一天，我就想拖他出去走走，他答非所問：你出門慢嗎？我說比較快。他看了我一眼，很認真地說，你比女明星還漂亮。我莫名其妙，云里霧里：居然對我這么高的評價。他補充，那些明星都是濃妝艷抹的，卸了妝，慘不忍睹。你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卻對得起觀眾。哎呀呀，怎一個喜字了得。

很多時候，和孩子在一起，天天是平凡的細節，尋常的事情，在外人看來毫不足道，可是身在其中的人，孩子帶來的幸福感是無與倫比的。鳥兒長大了，自然要高飛，無論你多么戀戀不舍，終歸是“揮手自茲去， 蕭蕭班馬鳴”。正如龍應臺女士感悟——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訴你：不必追。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