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慶梅,劉海云
(1.武漢紡織大學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2.華中科技大學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目前,制造業行業中生產性服務業所占比重越來越大,各行業呈現高度的服務化趨勢。正如并木信義所述,一國在國際上的競爭力主要由其制造業行業的發展決定,而制造業行業技術的提升在很大程度上又依賴于服務業的發展水平。與一般服務業產品不同,生產性服務業并不是直接作用于最終消費者,而是服務于制造業,作為中間品投入到其產品的生產過程中。隨著國際分工模式的快速發展,為提高自身的生產效率,更多制造業行業傾向于將生產性服務環節從整體生產鏈中轉移到專業的服務生產部門,服務外包則成為制造業行業選擇的主要轉移方式,同時服務外包的形成反過來又加速服務業的發展。目前,雖然中國制造業緊跟世界服務外包的步伐迅速發展,但在國際上的競爭力還比較弱,那么大力發展生產性服務外包是否能增強中國制造業行業在國際上的競爭力?
近年來,有學者從勞動力市場、生產效率和收入分配等角度分析生產性服務外包對制造業行業的影響。Feenstra和Hanson(1996)、Hijzen(2005)以美國和英國制造業行業快速增加的國際外包為研究背景,研究發現國際外包模式不僅擴大兩國熟練勞動力的需求規模,還提高熟練勞動力的相對工資[1][2]。Amiti和Wei(2005)定性分析認為通過靜態效率、重組效應和學習效應等傳導途徑,服務外包有效提高制造業各行業的生產率[3]。Ten Raa和Wolff (2001)深入分析1977~1987年美國制造業行業生產率恢復增長的經濟因素,認為主要是因為當時制造業行業的外包效率不高,未能很好地與其他生產環節相協調,這就要求企業更加注重其自身優勢的發展[4]。Lodefalk(2014)利用瑞典微觀數據研究后發現服務外包能擴大制造業行業的出口規模[5]。姚戰琪(2010)、蔡宏波(2011)以中國工業行業為研究對象,用不同的測度方法測算各行業的外包率,并分外包性質分析外包行為與各行業生產率的關系,均認為工業行業的外包行為可顯著提高其生產率,且服務外包的正向作用相對更大[6][7]。
可以看到,以上大部分學者的分析都認為生產性服務外包行為對制造業行業的發展有明顯的正向作用,但都沒有直接論證中國制造業行業是否能通過生產性服務外包提高其在國際上的競爭力。目前,有部分學者從定性角度直接分析兩者間的關系。Vandermerwe和Rada (1988)通過簡單的圖形分析,認為制造業行業的增加值與生產性服務業在制造業中所占份額的大小具有同方向變動的趨勢[8]。姜凌和盧建平(2011)、劉明宇等人(2010)認為通過服務外包,制造業行業不僅可獲得第三方提供的更加專業優質的服務,還能利用有限的生產要素大力發展自身的比較優勢生產環節,通過兩者有效融合,減少對生產要素的需求來降低生產成本,并且還可提高生產效率[9][10]。
為直接論證生產性服務外包對制造業行業分工地位的影響,本文在現有研究基礎上,首先從正反兩方面論述其可能的理論傳導機制,再結合中國制造業行業,利用實證方法回答以下兩個問題:一是在中國制造業行業分工越來越細化的背景下,生產性服務外包是否與以上研究結論相同,即促進制造業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高?二是行業類型和生產性服務外包承包地區的不同是否影響這一作用結果?為此,本文結合我國制造業2001~2011數據分行業、分生產性服務外包類型進行系統分析。

圖1 生產性服務外包對制造業分工地位作用機制分析
在綜合分析經典理論文獻和實證研究的基礎上,本文認為生產性服務外包將從多個方面作用于制造業價值鏈分工地位(如圖1所示)。由于生產性服務外包對制造業分工地位的影響可能存在兩面性,其影響結果不確定,因此需分別加以敘述。首先,可能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對制造業國際分工地位產生正向影響:(1)比較優勢效應。制造業企業集中資源于自身具有比較優勢的生產環節,將相對較薄弱的生產環節(如服務環節)外包到專業化企業,利用有限的資源充分發展自身核心生產環節,提高其在本行業的競爭力,進而提升其在在國際上的分工地位;(2)技術外溢效應。通過技術引領示范效應和前后產業關聯效應,生產性服務外包行為可加快制造業自身技術的擴散和傳遞,提高本國自身產品的技術含量,提高本土增加值占比,進而提高其國際分工地位;(3)學習效應。通過國際服務外包與國外企業合作,學習國外先進的運作模式和管理經驗,提高自身的生產效率,并降低風險和成本,提升制造業的分工地位。
與此同時,生產性服務外包也可能對制造業在價值鏈上的分工地位產生負向作用,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一是效率降低。生產性服務外包僅僅是表現在規模的擴展,還未真正與制造業行業價值鏈上的其他生產環節有效融合,造成生產資源的浪費、成本的提高,進而抑制制造業產業升級;二是低端鎖定效應。我國制造業還處于價值鏈低端環節,如果企業過度依賴外部技術,把產品研發設計等具有高附加值環節外包,而將廉價勞動力和低附加值環節留在國內的供應,企業對外部依附性增大,無力通過擴大產品研發提高企業競爭力,進而鎖定在“微笑曲線”的最低端。
為研究生產性服務外包對中國制造業企業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本文結合理論機制的分析并借鑒邱斌(2012)的模型[11],并避免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及逆向因果關系等問題,我們把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指數的滯后一期納入模型中,將變量轉化為對數形式以消除量綱差異:
gvcpit=β0+β1gvcpi,t-1+β2lnossit+β3lnkit+β4lnrdit+β5lnesit
+εit(i=1,2,...,N;t=1,2,...,T)
(1)
其中,t表示時期,i代表行業,gvcpit、ossit、kit、rdit和esit分別表示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指數、生產性服務業外包率、資本密集度、研發強度和國有化程度,εit是隨機誤差項,kit、rdit和esit分別衡量資本投入、技術進步及政府干預等因素對制造業行業國際分工地位的影響。
1.中國制造業行業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測算。本文采用Koopman等人(2008)的方法,結合2001~2011年的WIOD數據庫,測算中國在國際分工環節中相對世界其他39個國家35個行業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指數*包括奧地利、比利時、保加利亞、塞浦路斯、捷克、丹麥、愛沙尼亞、芬蘭、法國、德國、希臘、匈牙利、愛爾蘭、意大利、拉脫維亞、立陶宛、盧森堡、馬耳他、荷蘭、波蘭、葡萄牙、羅馬尼亞、斯洛伐克、西班牙、瑞典、英國、加拿大、美國、巴西、墨西哥、中國、印度、日本、韓國、澳大利亞、中國臺灣、土耳其、印度尼西亞和俄羅斯。,以此來衡量各行業的國際分工地位,并分技術層次進行測度比較(如圖2所示)*OECD對ISIC REV.3按照技術密集度劃分為高技術行業、中高技術行業、中低技術行業和低技術行業,為與WIOD的行業劃分一致,我們將高技術行業和中高技術行業進行歸并。中高技術行業包括化學工業、通用專用設備制造業、電氣機械及器材制造業、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中低技術行業包括煉焦、石油加工行業、橡膠及塑料行業、其他非金屬礦產行業、金屬冶煉延壓及金屬制品行業、其他制造業及廢物回收行業,低技術行業包括食品、飲料、煙草行業、紡織及紡織制品行業、羽毛、毛皮、鞋制品行業、木材及木制品行業、紙漿、造紙、印刷行業。[12]。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制造業行業整體上處于價值鏈的下游位置,這意味著中國制造業行業仍然比較依賴于其他國家的生產要素,導致制造業增加值中,國外附加值所占比重較大。另外,分技術層次進行比較時發現,高技術行業在國際上的分工地位較低,近幾年卻出現上升趨勢,這說明中國高技術行業相較其他國家而言競爭力還較小,但目前開始追趕。比較之下,中國中、低技術制造業行業在國際上具有相對優勢,處于各行業價值鏈的上游位置。

圖2 中國分技術層次制造業行業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

按照上述方法分別計算總體制造業行業和低、中、高技術行業2001~2011年的總體、離岸型和在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率(結果見圖3a和圖3b)。我們可以發現:第一,整體上看,樣本區間內離岸型生產性服務業外包率呈上升態勢,而在岸型生產性服務業呈下降趨勢;第二,分外包性質進行測度,不同技術層次制造業行業的離岸型生產性服務業外包規模都存在上升的發展趨勢,整體上低技術行業的離岸服務外包率規模最小,中等技術行業的規模大;相比之下,各行業的在岸型生產性服務業外包規模整體上呈下降的趨勢,且相對應的中等技術行業的在岸型外包率的規模最小。

圖3 分技術層次制造業行業的生產性服務業外包率
此外,Kit代表各行業的資本存量占比,以各行業的資本存量與其產出比值表示,采用永續盤存法進行測度,計算公式為Kt=It+(1-γ)Kt-1。其中,rdit代表各行業研發支出占比,以各行業的研發支出與產出比值表示,根據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使用大中型工業企業的科技經費內部支出進行衡量。esit表示各行業的國有企業規模,采用各行業生產總值中國有企業總產值的占比度量。
表1為生產性服務外包對中國制造業行業國際分工地位作用結果。三個回歸的2階序列相關檢驗結果均無法拒絕原假設(即不存在二階序列相關),且Hansen統計量結果不能拒絕原假設,這意味著上述模型的工具變量不存在過度識別,回歸結果可信。從回歸結果可以看到,三個回歸中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指數滯后期前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上期分工地位大小影響當期行業的競爭力水平。另外,總體生產性服務外包和分類型服務外包的系數均為負,但只有離岸型服務外包的系數通過顯著性檢驗水平,意味著整體上中國制造業行業無法通過生產性服務外包行為達到提高其競爭力的效果,在一定程度上還存在消極影響。以上結果顯示,雖然通過技術外溢和比較優勢等傳導機制,生產性服務外包對中國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產生一定的正向促進作用,但整體而言中國目前生產性服務業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還落后于制造業自身的發展水平,導致在岸型服務外包對中國制造業行業可能不存在上述的傳導方式。而發達國家的生產性服務業技術水平較高,中國制造業行業可通過離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提高其產品的復雜度及技術競爭力,但此優勢的增加值來源于國外,雖可通過學習效應和技術外溢效應等提高國內制造業行業自身的技術水平和比較優勢,但仍不能抵消離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增加值的貢獻,因此對中國制造業的國際分工地位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同時,我們看到研發支出占比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大量投入研發可提高本國制造業行業在國際上的競爭力,這是因為研發投入的增加對應著企業創新能力的提高,形成自身的比較優勢,減少對物質資料及外部技術的需求,提高自創增加值在整個生產鏈中的占比,相應地提高各行業的分工地位。

表1 總行業回歸結果
注:表中結果由stata14計算而得,括號內為t統計值;*、** 和*** 分別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顯著。下表同此。
為進一步分析生產性服務外包對中國制造業行業國際分工地位的作用與各行業的技術水平是否存在一定的聯系,本節將WIOD中的14個制造行業分為低、中等、高技術三類,分別按照式(1)分樣本回歸(結果見表2、3所示)。從表2的分析結果可以看到,低技術行業總的生產性服務外包和在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對其分工地位產生顯著的負向作用,說明低技術行業的生產性服務外包模式未能對其國際競爭力產生正向拉動作用。進一步地,離岸型外包的系數不顯著,這意味著低技術制造業競爭力的提高并不依賴于國際外包方式。從產品的整體生產鏈來看,技術含量要求較高的高附加值生產環節一般被發達國家的企業占用,但低技術制造業作為一類勞動密集型產業對高技術的依賴程度不大,進而造成離岸型服務外包對其競爭力的提升作用不明顯。另外,從前面的外包測度結果可知,低技術行業的離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占比較低,主要依賴于在岸型外包模式,這說明低技術行業總的生產性服務外包對其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主要依賴于在岸型服務外包行為,而中國生產性服務業的技術水平限制了在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的技術,從而導致其對制造業行業的分工地位不存在正向促進作用。同時,我們看到研發支出和國有企業規模前的系數為正,這說明其對低技術行業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具有積極作用。

表2 低技術行業生產性服務外包對分工地位的影響結果
表3是中等、高技術制造業的回歸結果。前三列為中等技術行業的回歸分析,生產性服務外包可提升其價值鏈分工地位,生產性服務外包率每增加1%,其分工地位指數就上升0.069。分外包性質進行比較分析時發現其影響存在差異,離岸型服務外包的系數為負但不顯著,在岸型外包的系數為正且每增加1%,制造業行業的分工地位將提高0.117,這說明在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是中國中等技術行業分工地位指數上升的主要驅動力,中國雖然可通過離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學習海外先進技術,但這種效用并不明顯。由后三列高技術行業的分析結果可見,總體生產性服務外包的系數為正,但并未通過顯著性檢驗。當考慮生產性服務外包差異時,離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的系數為負且每增加1%,高技術行業的分工地位指數就下降0.041;在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每增加1%,其分工指數上升0.094。這同樣說明在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是中國高技術行業分工地位提升的推動力,但相比于中等技術行業,在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的促進作用小一些,且離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表明離岸型服務外包不利于中國高技術行業分工地位的提升,恰好印證中國高技術行業價值鏈的上端較多依賴對國外的進口,雖然可通過學習效應和技術溢出效應提升中國自身的技術水平,但這種積極效應不大,因為能否有效地發揮積極作用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中國技術吸收能力,這又依賴于中國人力資本、金融市場及技術差異等因素,而中國技術水平較低,因此離岸型生產性服務業不僅沒能激發中國企業的創新,反而更多地吞噬中國行業的增加值,進而抑制中國高技術行業分工地位上升。

表3 中、高技術行業生產性服務外包對分工地位的影響結果
按照錢學鋒和陳勇兵(2009)的方法,我們利用工具固定效應模型(IV-FE)對上述分析進行穩健性檢驗[15]。本文選取lnossit的滯后一期作為其工具變量,再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進行分析。若工具固定效應模型的結果與上述分析結果解釋變量系數符號相同且在統計上顯著,則認為本文的結論可靠。表4為部分穩健性檢驗結果,前4列是總體行業及分行業在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結果,后四列為離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結果,我們可以看到各變量的符號與系統GMM結果相一致,這說明我們的結論是穩健的。

表4 穩健性檢驗結果
本文采用Koopman(2008)、Daveri和Jona-Lasinio(2008)的方法,分別估算中國制造業各行業2001~2011年的全球分工地位指數和各行業的生產性服務外包率[12][14],再以系統GMM方法分析生產性服務外包是否有效提升中國制造業行業在國際上的分工地位,最后得到以下的幾點結論:生產性服務外包對中國制造業行業整體的國際分工地位存在不顯著的消極影響,但不同技術層級的結果存在差異,低技術行業總的生產性服務外包對其分工地位具有抑制作用,且離岸型和在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均抑制其分工地位提升;中等技術行業和高技術行業總的生產性服務外包促進其分工地位上升,在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能提升分工地位,而離岸型生產性服務外包則顯著抑制這兩類行業分工地位提升。根據以上結論,在生產性服務業越來越重要的條件下,針對如何提升中國制造業的分工地位這一問題,我們提出以下的幾點政策建議:
1.有效使用生產性服務外包方式,形成正向的外部溢出效應,增加各行業在國際上的競爭力。中國傳統制造業行業面臨著自然資源短缺、人口紅利逐漸消失的困境,亟須進行產業結構升級,產業優化升級意味著行業自身技術水平的提升,通過高效率地將生產性服務業轉移到第三方,不僅使制造業行業利用有限的資源提升具有比較優勢的生產環節,提高生產效率,節約各行業的生產成本,生產效率的提高又可讓各行業更好地吸收外部正向溢出技術。
2.擴大中國生產性服務外包規模,提升中國生產性服務業技術水平。雖然近年中國生產性服務業特別是在某些新興行業中的發展速度特別快,但與發展較完善的發達國家相比還存在一些問題。隨著中國制造業的不斷升級發展,這些因素的制約可能使生產性服務環節與制造業不相融合或停留在低附加值業務范圍內,將高附加值轉移到國外,而前述的分析我們看到離岸型生產性服務業對中國制造業的分工地位提升具有抑制作用,這說明中國生產性服務業發展水平落后不僅不能給本土制造業行業帶來積極的作用,還制約其對外來先進技術的吸收效果。因此,中國應在注重量的同時,也要注重質的提升,逐步向高技術生產環節邁進,減少對國外先進技術的依賴。
3.尋求多樣化的外包方式,讓生產性服務業外包與不同制造業行業有效融合。產業分離雖可讓制造業行業集中資源發展其比較優勢環節,但若無法與外包環節有效協作,也易造成資源浪費,抑制行業發展,這就要求我們根據制造業的需求及不同制造業部門的特征,有效地與制造業各個生產環節匹配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