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障礙只是臨時概念

曾晏

2014年1月。鹿晗更換微博頭像的舉動曾引發過一陣短暫的轟動，不僅上了微博熱搜，國內外也掀起一場轉發浪潮。這種龍卷風似的浪潮被粉絲調侃為“鹿晗效應”。隨后“鹿晗效應”這一詞匯被編輯為百度百科。成為專門描述粉絲追星現象的詞匯。這種從現象出發產生概念，用來描述和歸納現象所反映的因果聯系的方式叫作現象學。當今的精神障礙診斷手冊則是基于這樣的現象學，即從癥狀出發、總結歸納一定的癥狀簇，來形成對某種特定精神疾病的診斷標準。

美國的精神障礙診斷手冊DSM系統是國際上影響廣泛的精神障礙診斷手冊之一。至今它經歷了5個版本，國際上許多精神科的診斷和科研機構對精神障礙進行研究，都在參考2013年發布的DSM-5。

DSM的每次改版都有復雜的原因。從1952年發布第一版到1968年的DSM-Ⅱ。這兩個版本都深受心理動力學的影響，人們追求從理論去推導和假設心理障礙的原因。以此來描述疾病的類型。那時候的精神障礙并不是現象學的。而是以心理動力學為理論基礎來解釋基本原理的一種病理學手冊。而1980年的DSM-Ⅲ，開始了精神障礙診斷手冊的現象學基礎，放棄了心理動力學的觀點，以醫療模式的診斷方法來看待精神障礙。

現象學和病理學對精神障礙進行診斷的區別，可以用一個例子來解釋：現在我們說一個人患感冒，若用現象學進行診斷，等一個人出現咳嗽、頭暈、流鼻涕、發熱等癥狀時。我們就會診斷說這個人患上了感冒。這是從生理癥狀出發，來歸納總結癥狀背后的疾病類型。若從病理學出發，當一個人出現上呼吸道感染時，我們就會說這個人患感冒了。咳嗽、頭暈、流鼻涕、發熱等癥狀并不是原因，而是外在表現，真正能夠代表感冒這種疾病產生的本質聯系是上呼吸道感染。

可是，心理學與精神病學的歷史并不長，從20世紀50年代人類發明第一代抗精神病藥物以來，精神疾病的病理機制才經歷了半個多世紀的發展。而且。心理障礙產生的原因極其復雜，它既不是單純的生理疾病，也并不僅僅產生于心理原因，它是個人經歷、社會環境和生理病變綜合的結果，直到現在，精神障礙依然無法從病理學是上完全解釋。

所以從DSM-Ⅲ以來。精神障礙診斷手冊雖經歷多次改版。但依然以癥狀學為診斷依據。不少癥狀相似的疾病被取消了，例如“神經衰弱”——由于缺乏區別于其他障礙的獨特而核心的癥狀。但同時，隨著時代變遷或人們開始關注某些現象，也產生了一些新的疾病。最為典型的即為創傷后應激障礙（簡稱PTSD）。這種診斷類型首次出現在1980年的DSM-Ⅲ中，正是由于越戰之后美國退伍老兵身上出現了類似癥狀，從而發展出這個新的概念來歸納這些癥狀。

也就是說。各種精神障礙其實都只是一個臨時概念，目前我們在使用那些詞匯的時候，其實是在描述一組現象，并沒有觸及根本與核心。甚至隨著科學的發展，我們未來可能有一天會突然發現這組現象并不是一回事，盡管是同樣的表現，卻有不同的原因，并不能頭疼醫頭、腳疼醫腳，而要區別對待。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如何看待“抑郁癥”這個概念呢？它是現象學下的概念。或許和“鹿晗效應”一樣，但抑郁癥的發病率相對于其他精神障礙高出許多，有了更多的科研投入，人們對于抑郁癥的發病機理理解得相對深入，醫學研究者已經發現抑郁癥的表觀遺傳學、大腦神經遞質、HPA軸、細胞因子、神經營養因子與性激素等因素，而心理學研究者從人們的依戀關系、社會支持、創傷經歷、認知模式等角度理解抑郁癥的形成原因。但即使這個概念比“鹿晗效應”更為深刻，也遠沒有“上呼吸道感染”這一概念來得準確，本質上說，依然是不同的人。在講述著不同的抑郁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