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靜妙(北京)

天使投資是對于青春的期許,對于未來的耕種。
張大嘴巴,眼睛瞇成一條縫,爽朗的笑聲像是孩子發現了一大罐蜜糖。他的“聲波”能讓周圍的空氣都歡快起來。舌燦蓮花,他能讓詩一般的語言肆意盛開。恂乎赤子,他62歲仍然保有最狂野的夢想。
是的,徐小平,這是一個能令創業者興奮的名字。
“投資從來不看報表,拍腦袋決策是他的風格”這是真的嗎?“在做投資的時候,他只憑對這個人的直覺來判斷”這是真的嗎?圍繞這個創投圈最有名的“天使”總是有很多“傳說”。
“天使投資是對于青春的期許,對于未來的耕種。”“中關村發展的本質是點燃了每一個人的創造性活力。”和這位對當下抱有最大樂觀精神的開拓者對話,相信你也會被他的熱情和真摯感染。
記者:從您的直觀感受來說,中關村這30年發生了什么變化?
徐小平:中關村的變化從街景的角度來說是從30年前大片的麥田變成了高樓大廈和高科技匯集的地方。從外觀說翻天覆地,當時我在那充滿思古之幽情的大街小巷穿梭著去找書、見朋友,但是現在變成了一個超現代化的樓群。外觀的變化是表面的,它最深邃的變化是中關村人內心深處的變化。站在中關村,你會覺得我們跟硅谷不僅是可比的,甚至正在努力的趕超它。中關村30年的變化,作為一個中關村人,我無比自豪,我覺得不能想象在這么短的時間發生這么驚人的變化,從一個落后貧窮的鄉下變成一個世界頂尖的科技創新,經濟模式創新,引領整個社會發展的一個火車頭。
記者:相比美國硅谷、以色列的特拉維夫,中關村與它們相似和不同是什么?

俞敏洪、徐小平、王強出席《中國合伙人》首映式
徐小平:硅谷我去了很多次,以色列去過兩三次。它們有一個共同點,就兩個字叫“共識”。就是政府、社會、學術界、科學界、創業界,大家形成了一種共識:創新才有發展,創業才有前途,這是三地絕對一致的共同精神。我覺得最激動人心的還是來自于中國,中國從一個創業者要創業,爸爸媽媽反對甚至要跳樓威脅的這么一個時代,突然之間一覺醒來,春眠不覺曉,處處都開始創業了。春眠不覺曉,人人開始創業了。而且這種創業的共識和激情一浪高過一浪,中國后來居上,來得更加兇猛。
提到共識,實際上政府也有共識,政府需要一個非常明確的定心丸,告訴這個社會的發展方向是創新型國家。改革開放首先是一個共識,凝聚了全民的共識,中關村園區的開發可以說也是一個共識。政策實際上是引領一個時代前進的真正的方向盤。過去40年,改革開放的政策,創新創業的政策已經深入人心。中關村之所以有這種歷史性的飛躍,成為我們這個新經濟的龍頭,主要在于從政策到人心,形成了高度的共識,凝聚了強大的力量。
記者:您為什么選擇在海淀中關村創業?
徐小平:一個市場的形成有神秘性。但對新東方來說,這個神秘性也非常簡單。因為新東方的業務就是給大學生培訓托福,那么必然要在北大清華門口,對吧?所以新東方從1993年成立,一直到今天依然在中關村,它就是我們的一個核心市場,中關村依然是全中國大學生聚集最多的地方,也是吸引大學生高科技人才最集中的地方,中關村是新東方的福地、寶地。說新東方甜蜜的沉緬在中關村的懷抱中一點都不夸張。
記者:是什么樣的契機,讓您做天使投資這件事?
徐小平:我在新東方的工作不是開大班教托福,也不是開中班教口語,我是一個一個的跟學生咨詢、對話,要不要考研?要不要考公務員?做這些重大的關于人生職業發展的咨詢。到新東方上市這個期間,大量的新東方學生已經回來了,大量的找我咨詢過的學生回來了。他們學成歸來,許多人想創業,但是就缺,不要說幾十萬美金,就缺幾十萬人民幣甚至幾萬人民幣。那這個時候我覺的it’s time for me to pay back ,我帶著這個心情開始了我的天使之旅。沒想到還有回報,還有增值,后面成了一個可持續發展的事業。所以我在2011年找了俞敏洪、王強、包凡一,新東方的這些朋友,成立了真格基金,一直做到今天。
記者:那個時候在中關村區域天使投資的現狀是什么?
徐小平:沒有。你知道學生要創業了,那真叫胸懷大志,找錢無門。在2000年左右,也就是互聯網崛起的時候,在中關村說起硅谷的風投像海客談瀛洲一樣,覺得很遙遠,很依稀飄渺,難以想象。到2005年左右的時候,VC中國,紅杉,這些投資機構的進入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到2006年我做天使投資的時候,知名的天使投資人就那么幾個人。創業邦在2010年做了一個調研,知名天使投資人全中國30多個,這非常不正常。什么是天使投資人?就是你有錢給人家創業,就這么簡單。我要創業,我需要錢,你給他錢,就是天使投資人。我覺得之所以能夠出名,也跟時代有關,沒人做,而我做了,對吧?一句罵人的話“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我覺得是時無天使投資,使小平成名。要天使投資,找徐小平,我很自豪。
記者:那么在您做天使投資的初期,創業者們實際上需要的僅是錢嗎?
徐小平:不一定,創新創業是好事這是共識,但這里面還有一些技術性的東西,是什么呢?比如說制度。在共識之下,我們要創業,但是還要有制度建設。我覺得硅谷最偉大的是制度建設。制度建設非常重要,比如說,中科院是國家的,有一個中科院的博士出來創業,里面有國有股,那么能不能擁抱新一輪的融資?如果down round,一個億的估值突然變成3000萬了,這個時候國有股能否接受這個現實。這個里面有一個解決方案,就是市場解決。共識、制度、創業者的認知,這三者缺一不可。有了好的共識,沒有好的制度不行,有了好的制度,如果創業者不認,不接受,也不行。
記者:從2005年全中國僅有30多個知名天使投資人發展到現在,天使人投資圈發生了什么變化?
徐小平:三年前,大家就開始開玩笑說天使投資人肩并肩,一個磚頭掉下來,砸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必然是天使投資人。這是天大的好事,我覺得天使投資以及風險投資,是過去十年中國發生的最好的事情之一。有錢人往往是過來人、有經驗的人、有資源的人,他們開始把資源、資本傾斜向那些一無所有的年輕人,而這些人才是未來,天使自然是越多越好,永遠不會最多只有更多。多余的錢,如果他能拿出來給年輕人去追夢,我覺得這個錢就變成了社會的活力、創新的源泉、創業的靈感,這個是偉大的。龔虹嘉投海康威視250萬賺了250億,對吧?王剛(注:滴滴打車天使投資人)的80萬人民幣,賺了8億美金,甚至更多。對,激動人心,對吧?我也賺過不少錢,但是更多的還是一種對年輕人未來的寄托。拍拍肩,好好干是一種寄托。拍拍肩好好干,再給他一百萬更是一種期許。所以天使投資是對于青春的期許,對于未來的耕種。帶著這種心態,讓我們所處之地真正的變成全球創新的中心。
記者:請您概括一下您投出的這些項目的特征?
徐小平:中國創業者都匯集到中關村這個地方來,所以它成為國家在新經濟騰飛時的一個中心數據庫。我覺得走到那去我的智商,也被平均提高了,因為人均智商最高,那么在這樣一種人均智商全球最高的氛圍里邊,創業其實更多的是高科技,或者創新型的企業特別多。除了地平線、格靈深瞳,我們還投了一家公司。這個公司技術的運用在經濟當中,它的相機飛過麥田,就馬上知道麥田的成長情況,飛過原野,就馬上知道土壤含有什么礦物質。所以它的用途可能是革命性的。就像這一類的東西,我每次看到都匪夷所思。再比如說,清華大學有一個教授要征服老年呆癡癥,這是人類面對的共同難題,我們和另外一個專長醫藥投資的人一起來投資,現在這個融資非常熱,大家都相信他能達到某些目標。中關村的創業一言蔽之,真是叫高科技。
記者:你每天接觸海內外的創業項目和創業者,那您覺得中關村現在創業面臨的問題是什么?您更期望在哪些方面有所優化?
徐小平:我講一個小故事,關于中國的通用航空,就是整個公務機市場。我正好碰到一個創業者,他創業項目是公務機的業務,包括購買、維修、配置。他說在中國就三、四百架公務機,而在美國有三十多萬架。這個市場如果一釋放,可能是一個千億美元的市場,能帶活大量的就業,帶來更高的效率。但是呢,公務機是奢侈品對不對?是炫富。我特別講公務機這個問題,是因為它有認知的問題,它有共識的問題,它有制度的問題,這個市場就生生的憋死在這里,所以你看這個就是敏感地區。我記得當年新東方特許陳向東全國飛行坐頭等艙,為什么?他一年飛400次,他不做頭等艙,他要死了你知道嗎?我覺得真要想超越硅谷,我們需要在很多地方進一步的去解放思想,突破舊的觀念,形成新的共識。
再說一個,我自己經歷的事。當年新東方,國外是人才的收割機。腦力流失,人才外流,很恐怖的。但是沒有那一段時間腦力外流,怎么可能有今天的腦力收獲呢?有人攻擊我們,說就應該把它關掉,但幸運的是新東方沒有被掐死。那這樣的問題今日還有沒有?我覺得中國真想有喬布斯、馬斯克這樣的創業者誕生,不僅政府要鼓勵,關鍵還在于普通人要尊重奮斗者,尊重創業者,尊重成功者。
那么,還有沒有束縛我們進一步放開手腳的無形枷鎖呢?肯定有。這就需要我們進一步去形成共識,進行制度建設,從政府到每一個草根創業者,都有一種認知的提升。
記者:您認為中關村30年來的成長路徑是什么樣的?
徐小平:我認為中關村的發展其實一開始就是百花齊放,它的本質是點燃了每一個人的創造性活力。每個人想到市場上去展示自己的才華,追求夢想,實現價值的這一個共識是中國人最偉大的精神。整個中關村的歷史就是解放思想,解放創造性活力的一部歷史。在這個過程當中,每一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機會和實現機會的路徑,這是中關村。對我這個不懂科技的人來說,對我這個學英語出身,搞培訓起家的人來說,是終極的感召和終極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