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按揭養老”留遺患，眾叛親離老無所依

長青

旅游激發生活熱情 欲用前衛方式來養老

潘志成出生于1952年，是西安市一名普通的退休工人。40歲時妻子因病去世后，由于兩個兒子正上高中，他一門心思賺錢養家，苦苦支撐孩子的學業，后來也未再婚。幾年前，隨著小兒子結婚搬走，他變成了獨居老人，煎熬的寂寞生活由此開啟。

日子孤獨又無聊，潘志成的情緒消沉低落。那年的國慶節后，大兒子給他報了去海南的夕陽紅專列。這次旅行給潘志成的內心帶來巨大震動，他才發現原來同齡人，同樣的獨居的老人，居然和自己過截然不同的生活，他們的臉上洋溢著明媚的笑容，朝氣蓬勃。旅行結束時，潘志成和老張等和幾個聊得來的老人互相留了電話，從這些人身上，他知道獨居不可怕，沒有老伴日子也不殘缺，依然可以讓生命滋潤豐滿。

回西安不久，在老張的組織下，4個老人坐大巴去洋縣小住了一個晚上。在這群老伙伴的陪伴下，潘志成漸漸地喚回了對生活的熱情，開始了旅行生活。更讓兒子們嘖嘖稱稱奇的是，他還學會了手機上網做旅游功課，學會了網上訂票訂酒店。那兩年里，潘志成和老友們幾乎走遍了祖國各地，心越走越野，開始把眼光瞄向國外。可他的退休工資并不高，不多的積蓄也在旅游中花得差不多了，他又不想向孩子們開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時，有人向他推薦了“反按揭養老”，一種前衛的養老方式。

“反按揭養老”成眾矢之的

無助老父悲憤放棄

所謂“反按揭養老”是指有獨立房產的老人將房屋抵押給金融機構，仍可在家居住，且機構根據具體情況每月返給老人一筆固定的養老金直到老人去世。這種養老方式在國外已經很成熟，但國內則才剛剛開始。潘志成開始查資料，找專業人士咨詢，經過各方面權衡，他最終認為這種養老方式很適合自己，既讓他有生之年的生活寬松些，實現自己旅行的愿望，還不會給自己孩子增添負擔，所以他把想法告訴了兒子們。

沒想到，兩個兒子沉默地離去。很快，他們一起來看潘志成，顯然這次，他們是有備而來。大兒子說他咨詢了“反按揭養老”的事情，在國內是個新鮮事物，實際操作起來存在很多問題，比如房價走勢未知，當下背景，房屋是升值快保值高的資產，若房屋升值，那么增值的部分如何合理分配；住宅土地70年產權，若土地年限到期，反按揭如何進行；老人身體的情況評估，每月返還養老金將持續到老人去世，如果老人長命百歲那自然不用說了，可是如果老人沒幾年就離開人世，那不是太虧嗎？潘志成火了：“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你們沒資格指手畫腳！”

第二天，潘志成的手機頻頻響起來，親戚們打來勸說他放棄“反按揭養老”這種荒唐念頭。原來是兩個兒子和幾個長輩說了父親的決定。潘志成越聽越氣，本來想妥協的他犯了倔，用自己的房子養老，還成了倒行逆施，大逆不道！“我吃苦的時候你們在哪里，現在少來對我說三道四指指點點！”

2015年12月，潘志成找到了幸福人壽保險公司。保險員告訴他，說公司有一款非參與型住房反向按揭保險產品——“幸福房來寶”即將落地西安。他興奮極了，當即向保險員提交了所有材料，托對方第一時間幫自己購買該產品。

兒子們得知后來到家中大鬧，看著兒子們悲憤的面孔，潘志成被震住了，之前他還堅信自己沒錯，可現在他也一時恍惚了，難道真是自己做錯了？兒子居然如此赤裸裸地不留情面，沒有一點親情舊念。

思前想后，潘志成終是不想眾叛親離，老來孤家寡人，三天后他前往保險公司撤回了資料。

反按揭后遺癥 與兒對簿公堂晚景凄涼

2016年6月，潘志成的胃部疼痛難忍，在一家二甲醫院做了胃鏡檢查后，醫生問他：“家人來了沒？”“就我自己。”醫生顯然有些猶豫，潘志成的心里咯噔一下，強打精神說：“我是空巢老人，有啥事你就直接說，我有心理準備。”“情況不太好，有腫瘤，先交一萬元押金辦住院吧。”潘志成怔了一會，喃喃地說：“我的胃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告訴我，還有多少時間？”醫生說：“胃癌手術的存活率還是很高的，你要好吃好喝，別把病情看得太重。”潘志成拿不出一萬元錢，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艱難地走回家。

晚上，大兒子夫妻倆和小兒子夫妻倆都來了，潘志成講了病情和交押金住院的事情，誰都知道，一萬元是萬里長征第一步，以后要花多少不可估測，他希望兒子們能伸出援助之手。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大兒子說他現在經濟困難，孩子每年兩萬元的幼兒園費用都快承受不起。小兒子說話更不客氣：“既然你有賣房享受的新理念，那也應該有賣房救命的思想準備吧。”大兒媳也說：“爸，不是我們不孝順你，你看我們情況好時也掏過錢讓你旅游，現在我們確實困難。”潘志成明白了，兩個兒子何以態度堅決，背后還站著兩個剽悍的兒媳呢。“你們走吧，既然你們都幫不上忙，也就不耽誤你們時間了。”兒子兒媳沒有動，潘志成火了：“你們都滾，我潘志成沒有兒子！”

兒子們居然建議他賣房治病，分明是在嘲諷他之前反按揭養老的決定。好吧，既然命不久已，那我就豁出去，為自己活一回！潘志成咬牙切齒地做出了驚世駭俗的決定。

2016年9月，潘志成放棄了治療，與此同時，他賣掉了唯一住房，帶著所有房款前往歐洲旅游。

旅行回來后，潘志成在西安租了短租房，休整一段時間再走。兒子們都說他瘋了，親戚們也對他的行為瞠目結舌，他成為人們談論的最大猛料。潘志成傲然不理，他寫好了遺囑隨身帶在身上，每一次旅行都是自豪與悲壯交織，自豪的是他這輩子終于孤注一擲放肆了一回，悲壯的是，他也許會死在某個無人的曠野，不知過多久才能有人來收尸。

然而一年過去，潘志成身上的錢幾乎花了個精光，他卻毫無人之將死的跡象。2017年10月，潘志成前往西安市腫瘤醫院檢查，竟得知自己胃里只是長了良性腫瘤，根本不是癌癥。這場莫名其妙的誤診讓潘志成徹底傻了眼，他居然還有那么多年要活！

潘志成幾夜沒合眼，命運捉弄了自己，以為會是悲壯之舉，結果卻是一場鬧劇。可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還得做長遠打算，但是租房都是一交就半年的房租，交了房租他的生活就捉襟見肘；而去養老院，便宜的也要兩千多元一個月，他的工資根本不夠。潘志成想到了兒子，自己的身體還不錯，能給兒子做家務帶孫子，他還有工資。可當他腆著老臉求兒子，卻沒有一個人接納他，還對他劈頭蓋臉一頓譏諷。

走投無路之下，2017年10月底，潘志成把兩個兒子告上法院，要求他們贍養自己。兩個兒子卻指責他自私自利，肆意妄為，根本不為自己后代著想，枉為人父。最后，在法院的調解下，雙方達成協議，兩個兒子按月支付贍養費給他，他撤回了起訴。

有了兒子的接濟，潘志成住進了西安市北郊養老院。2018年春節，潘志成已經在養老院居住了兩個月，兩個兒子除了依協議按時把生活費打到他賬上，一次都沒來看過他。他非常孤獨，也很傷心，更想不明白，自己當年前衛的養老選擇，明明是一心為兒子們減負著想，卻為何會引發兩代之間的隔閡，最終導致父子決裂？他想知道，他真的做錯了嗎？

編后：“反按揭養老”這個在國外比較成熟的養老方式，從2015年開始在我國試行，幾年間只有寥寥幾百人參與。首當其沖的挑戰就是不符合國情，有違傳統理念，即房屋產權轉移，老人無法給子女留下家產，因而遭到子女的普遍反對。所以，如果父母思想前衛，不給子女留下遺產，而是自己在世的時候吃光花光，那么作為子女，你是欣慰于老去的父母會享受生活，還是怨恨于父母的自私自利呢？這中間最重要的是溝通，父母和兒女都要多角度換位思考，在養老方式上做出大家都能接受的明智的選擇。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