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造船工藝絕活兒——八槽艦

還記得上期為大家講述的春秋大翼戰船和漢代樓船的故事嗎？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船舶很難見到“真身”，連造船圖紙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大多數古船資料都記載于零星的文獻之中，依據這些資料復原的船模是后人一睹古船風采的重要途徑之一。今天我要為大家說一說中國航海博物館里的另一艘古代船模——八槽艦。

東晉義熙六年（公元410年）二月，都城建康，大殿的氣氛比窗外的嚴冬更加肅殺。聽完信使的軍情匯報，大臣們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盧循再次背叛朝廷，率領十萬大軍和上千只船艦揮師北上，正在逼近建康。朝野嘩然！朝廷的主力軍隊由大將劉裕率領北伐南燕，眼下都城兵力薄弱，拿什么抵御盧循大軍？更讓人驚詫的是，朝廷一直密切關注盧循的動向，并沒有發現他的任何異動，如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悄無聲息地集結大批的水軍與船艦？

這得從數月前說起——一天，嶺南地區大庾嶺附近的縣城突然來了一群賣木材的陌生大漢，開出的價格低得離譜。他們愁眉苦臉地向當地人解釋：“俺們本打算在大庾嶺砍伐木材，再運往下游賣掉。可是路途遙遠，人手又不足，實在無力運輸，只好在這里賣掉了。”老百姓對這樣的低價非常心動，聽后便不再懷疑，爭相購買他們的木材。類似的事情陸續發生過幾次，因近來災禍頻繁，流民數量增多，就沒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因此當地居民家中囤積了大量的木材。不久之后，當初賣木材的人又按照名冊，將木材從購買者手中全部收回了。大家都困惑不已，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原來，賣木材的人正是起義軍首領盧循的部下。他們以“賤賣”的名義，將用來造船的木材化整為零，“寄存”在居民家里，等時機成熟再全部收回，最終在不引起東晉朝廷懷疑的情況下，迅速集齊大量木材，秘密修造船艦。他們只用了十幾天就建好了船隊，浩浩蕩蕩興兵北伐，殺了朝廷一個措手不及。想出這個計策的人是盧循的姐夫徐道覆，在當時他們新建造的船艦中有一種八槽艦，發明者正是盧循。

東晉末年政局動蕩，社會矛盾尖銳。盧循與孫恩率領百姓發起了反晉起義。戰敗后他便藏身海島，計劃東山再起。屢次起義失敗，孫恩最終選擇投海自殺，上百義眾和他一起投海而死。后來，剩下的人推選盧循為新首領，繼續與東晉做斗爭。他們從海上起兵，積極建造船艦，研究先進的水戰技術與造船技術，在東部沿海與長江等水域與東晉軍隊進行了多次戰斗。

盧循在浙東作戰失利，于是率領起義軍航海南下，占領了廣州。他一邊與東晉暫時講和，一邊精心準備船艦器械，意圖北伐。這才有了開頭盧循與徐道覆秘密籌辦船艦，趁機在都城兵力薄弱時起兵這一出。他們一路攻城略地，沿長江順流而下直逼建康，八槽艦在這些戰役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那么，和晉代之前的船艦相比，盧循新建造的八槽艦究竟有什么不凡之處呢？讓我們到長江桑落洲的水戰現場來一探究竟吧！

只見盧循的船隊在江上密密麻麻排開，其中尖底、首尾起翹、使用海船船型的正是新造的八槽艦，長度將近三十米，甲板上下建筑共有四層，不僅“體形”更大，還使用了多個桅桿與船帆。戰爭一觸即發，船上的士兵開始操縱八槽艦尾部的拖舵來控制航向。他們使用帆和櫓來驅動八槽艦，江上有風的時候就揚帆航行，無風時就依靠搖櫓移動。八槽艦全船共有八支櫓，當士兵劃櫓時，櫓板在水中以較小的沖角劃動，阻力小而升力大，比劃船槳更加快速、省力，俗話說“一櫓抵三槳”，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水戰終于爆發，江上兩軍激烈交戰。突然，盧循軍隊的八槽艦在混戰中遭到重大撞擊，船體瞬間破裂，江水迅速涌入船內。對面的東晉士兵面露喜色：看來這艘船的沉沒只是時間問題了！水戰中擊沉敵方的船艦該是多大的功勛！然而，時間一點點流逝，八槽艦雖然航速減慢，卻始終穩穩漂浮在江面。船上的起義軍更是鎮定自若，繼續投入戰斗。這又是什么法術在作怪？

這就是八槽艦最大的優勢。盧循建造八槽艦時，用七個艙壁將船體的底層分成了八個船艙。各艙單獨密封，互相之間不會滲水，稱為“水密”。這項技術就叫作水密隔艙技術。當船舶在航行的時候即使觸礁或遭遇炮火攻擊，導致一兩個船艙破損漏水，也不會影響到其他船艙，“八槽艦”因此而得名。水密隔艙是我國古代造船技術的重大突破，也是中國造船技術的一項重要發明。這項技術在晉代以后應用得更加廣泛。從中國航海博物館所藏的八槽艦船模中，我們可以一窺水密隔艙早期的形貌。而館藏的唐代皋木船和獨木舟模型也證明，唐代的水密隔艙技術已經十分成熟了。

盧循起義軍掌握了這種“高科技”，大大提升了水戰能力，在對東晉的戰斗中取得了技術上的優勢，大敗劉毅，聲威大振。可惜，由于盧循不聽徐道覆規勸，在之后的作戰中走向被動，優柔寡斷，以致錯失良機，被晉將劉裕多次擊敗。后又遭遇火攻，船艦盡被焚毀，兵眾潰散，起義終究還是失敗了。盧循也與孫恩一樣，選擇投海自盡。

盧循雖然失敗了，但他所建造的八槽艦與使用的水密隔艙技術意義非凡。水密隔艙大大提高了船艦的抗沉性，不僅在我國得到推廣，從近代開始也傳播到西方，沿用至今，為中國和世界造船技術的發展做出了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