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佛之國的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

曹檸

漫步在泰國街頭，你總會與佛教元素不期而遇。不論是繁華的現(xiàn)代大都市曼谷，還是北部的清新小城清邁，抑或是游人如織的海濱度假區(qū)普吉島，隨處可見隱匿于街巷的佛寺、三五成群的黃袍僧人以及男女老少佩戴的佛珠、佛牌。

到訪泰國，幾處必看的景點都和佛教有關。

曼谷有玉佛寺，寺中供奉著泰國鎮(zhèn)國之寶“玉佛”，這尊佛像由一整塊碧玉雕刻而成，通體蒼翠，幽泛綠光。

清邁有著名的契迪龍寺和帕辛寺，契迪龍寺始建于15世紀初，寺內(nèi)有高達85米的四方形佛塔，古時可以登佛塔而遠望千里。

而大城的瑪哈泰寺以樹根盤佛頭聞名于世，相傳約500年前，在緬甸軍隊久攻之下，大城的廟宇佛像毀于一旦。大佛身首分離，佛頭被斬斷，滾到了墻角。時光荏苒，墻角生出的榕樹漸漸將佛頭挽起，逐漸融為一體再難分離，成為當世奇觀。

尊佛改革

泰國佛教的歷史并不算久遠，小乘佛教（泰國稱為上座部佛教）12世紀才先后從緬甸和斯里蘭卡傳入泰國。素可泰王朝后，小乘佛教逐漸成為泰國佛教的主流并延續(xù)至今。值得一提的是，至今，泰國仍使用佛歷紀年，釋迦牟尼圓寂之年為元年，佛歷等于公歷加上543年，公元2018年即為佛歷2561年。

今日泰國佛教地位之尊崇，社會影響之廣泛，有兩個人物功不可沒，那就是拉瑪四世瑪谷德和拉瑪五世朱拉隆功。

瑪谷德被認為是“泰國新舊時代的橋梁”，是促成泰國現(xiàn)代化改革的關鍵政治人物。泰國一直是多元種族并存的國家，境內(nèi)的佛教曾發(fā)展為數(shù)百個宗派，佛教組織混亂無主，教風散漫輕浮，不少僧人濫竽充數(shù)，不但造成泰國佛教自身佛法不彰，更難以發(fā)揮出應有的社會影響力。

這一切瑪谷德都看在眼中，繼位前他曾離開皇宮，出家長達27年，僧團固有的民主特質(zhì)對于他的治國理念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他在皇宮附近興建母旺尼寺，培訓僧人研讀巴利經(jīng)文、弘揚佛法，同時重視守持戒律，逐步形成了“法宗派”，與原來統(tǒng)稱為“大宗派” 的僧人宗派并立，構(gòu)成了今日泰國佛教的兩大宗派。

1968年，15歲的朱拉隆功繼承皇位成為拉瑪五世，他在改革國策上深化了父親的思想：在社會改革的同時保存文化傳統(tǒng)，提倡政治改革與宗教改革步調(diào)上的協(xié)同。

拉瑪六世國王更是明確提出國家、佛教、國王三位一體的意識形態(tài)，并且在1917年將泰國的國旗改為如今的樣子：上下兩條紅邊代表英勇的民族，中間的藍色代表莊嚴的王室，夾在紅色和藍色之間的兩條白色則代表純潔的佛教。

對于泰國境內(nèi)絕大多數(shù)種族而言，最大公約數(shù)就是佛教信仰。當時，沒有哪一種方式比用“佛教”來號召人民團結(jié)攘外更為有力了。

佛教與民族性格

今日的泰國堪稱佛國，男女老幼皆可為信眾，自國王到庶民一律虔心禮佛。

在泰國，佛是至高無上的，與普通的善男信女天天拜佛一樣，國王也在王宮專設的佛堂禮佛，且每屆國王必須有一段時間入寺為僧。后來泰國憲法直接明確規(guī)定，國王應該是佛教和佛教徒的保護者。

泰國僧侶的地位很高。公交車和其他公共設施設有僧侶專座;國王見了僧人要雙手合十禮拜，而僧人不必答禮，否則僧人便違犯了戒規(guī)。

這種尊崇甚至延續(xù)到了僧人死后。在泰國國內(nèi)地位尊崇的龍婆育大師于1982年圓寂，享年93歲，圓寂后被信眾鑄成金身，至今不腐，被供奉在特制的玻璃棺中接受敬拜。每年一到大師的忌日，僧侶和信眾都會恭請出大師金身舉行法會，貼金箔、換僧袍，30多年來從未間斷。

佛教通過與教育的相互滲透，塑造了泰國的社會系統(tǒng)，更深刻影響了泰國人的民族性格。泰國古代教育的興起伴隨佛教的傳播而出現(xiàn)，僧侶們?yōu)榱酥v授佛經(jīng)和戒律開始識文認字。由于僧侶除了誦經(jīng)拜佛、做佛事以外，不必為衣食住行擔憂，也就有了更多的空閑來學習其他知識技能。

過去，泰國人習慣將孩子送入寺院做僧人的差使，不僅可以減輕家庭的負擔，還可以學習基本的讀寫技能和佛教的道德戒律。如今，佛教教育將寺院與學院融為一體，成為泰國社會教化重要的組成部分，泰國佛教大學的學生除了學習佛教知識外，也學習現(xiàn)代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

佛教潛移默化的影響體現(xiàn)在泰國日常的僧俗關系中。出家后的僧侶沒有固定財產(chǎn)，日常生活用度均要靠布施得來，因此托缽化緣是泰國僧人的必備修行。僧人往往清晨五六點就赤腳外出化緣，手持缽藏于袈裟下，布施的居民站在路邊施以米飯、調(diào)料、水果，男施主可以直接把所施物品遞到僧人手里，而女施主須先將物品放在黃色長布帕上，因為戒律規(guī)定僧人身體不得觸及女性。

與我國佛教習俗不同，泰國僧人飲食上不限制葷素，可以吃布施來的“三凈肉”。僧人接受布施后，往往會為施主誦經(jīng)祈福，對方跪地或蹲下虔心聆聽。頗為獨特的是，泰國女子不允許出家，而比鄰而居、同樣信仰小乘佛教的緬甸，卻隨處可見身穿粉色僧袍的比丘尼。

每一個親臨泰國的游人，都會被其獨特的民風民俗觸動，在幾乎舉國信佛的文化熏陶下，泰國人的氣質(zhì)獨樹一幟。對泰國人人生觀影響最重的是“中道觀”，追求世間事務的均衡，不走極端， 這促成了泰國人民溫柔敦厚、不偏激的民族性格。“功德觀”則支配著泰國人的倫理生活，他們信仰多做功德能帶來好運和幸福，而業(yè)障則會帶來厄運和痛苦。底層泰國人將佛教教義簡化成淳樸的人生倫理終身奉行：行善、心地純潔、不作惡。因此，泰國人往往顯得與世無爭，喜好安逸的生活，“Sabai Sabai”常掛在嘴邊，意為舒心。

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

泰國是亞洲最受歡迎的旅游地之一，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交融的獨特風格吸引了大批游客。在這里，既可以看到鱗次櫛比的摩天大廈，也可以看到富麗堂皇的寺宇梵剎。

泰國人的生活既現(xiàn)代又傳統(tǒng)。白天，堵塞成排的車龍帶著游客奔走四方，托缽云游的僧人與歐美背包客友好寒暄;夜晚降臨，色情行業(yè)開門迎客，禪修聞法活動紛紛展開。一街之隔，既有火辣大膽的人妖，也有嚴持古戒的傳統(tǒng)僧侶。年輕人流連于酒吧夜店的聲色犬馬，時尚前衛(wèi)，卻又篤信寺廟中的三尺神明，保守虔誠。

在旅游勝地芭提雅，旅游業(yè)急速繁榮，與傳統(tǒng)的平民生活相映成趣。在燈火通明的旅游區(qū)咫尺之外，普通泰國人過著安寧祥和的生活。晨光熹微，公雞啼曉，街角的寺廟里傳來早課誦經(jīng);家中婦人開始打掃、做飯;巷子里小商販擺出攤位，開始叫賣;白領和學生穿著各自的制服穿梭其間，在熱鬧繁華外開始一天有條不紊的樸素生活。

泰國人愛算命，占卜行業(yè)長盛不衰。新生兒的名字要和尚來取，虔誠教徒生孩子都要找和尚算好時間，甚至為了趕上“吉時”選擇剖腹產(chǎn)。

收藏佛牌是泰國佛教徒獨有的癖好。在泰國，無論男女老幼，信眾們都愛將小佛飾佩于頸項，一些虔誠的信徒胸前掛著七八個金光閃爍的佛飾。佛飾形制各異，橢圓、正方、菱形皆有，兩面皆鑄有不同姿態(tài)的浮雕佛像。行走在泰國的市場或夜市，時常會看到一個泰國人拿著放大鏡對著一塊佛牌看幾十分鐘，相當于一個中國大爺在潘家園古玩市場盯著瓷器氣泡看半天。

佛牌起初并非用作護身符，而是為延續(xù)佛法之用。在戰(zhàn)亂年代，人們將佛像和勸誡銘文牌匾埋在塔中以求長存，佛塔被破壞時，廢墟中總能發(fā)現(xiàn)大批的佛牌。

有趣的是，亞洲金融風暴期間，泰國經(jīng)濟遭受重創(chuàng)，國家外匯儲備嚴重不足。民眾出于愛國之心，紛紛捐獻出各自的金銀制品給國家，幫助換取外匯，但是民眾胸佩佛飾的習俗卻絲毫沒有改變。

東南亞諸國中，泰國實在是個異數(shù)：它武力并不雄厚，卻能幸免于西方列強殖民地的噩運;它并非佛教最早傳入之地，卻延續(xù)佛教傳統(tǒng)千年之久;它是以宗教立國的君主立憲制王國，卻在歷經(jīng)政治變局與經(jīng)濟風暴之后屹立不倒。

探其究竟，背后的佛教文化起到了關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