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而不“喪”在日本

琳琳

在一個陌生的國度，最能觀察其發展程度的地方就是幼兒園和養老院。幼兒園里的孩子昭示著這個國家的未來，養老院里老人的生活狀況，則體現著這個國家對自己歷史的態度。

要么排隊要么錢多

日本這個國家，地球人都知道，人口老齡化嚴重。這里通常對古稀之年老人的表達是“才70 啊”。是的，才70歲，因為活到八九十歲的老人越來越多。日本有個法定節假日——敬老日。這一天，電視節目通常都會播放100歲老人的生活情況。如果他們生活在養老院，便真是用“頤養天年”形容來得恰當。

我的朋友千代裕子也把她的婆婆送到了養老院“頤養天年”。我從沒覺得裕子夫婦“不孝”，因為裕子的婆婆年紀大了，越來越糊涂，推著手推車出門后，不是摔倒送進醫院，就是找不到家被警察送回來。偶爾會亂發脾氣，后來連吃飯換尿布都無法自理了。老人清醒的時候自己也很痛苦，她不想給裕子夫婦增加負擔。這種情況下，養老院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在日本，養老院為老人提供的服務和照料，既專業又周到。

如果財力充沛，去私立的養老院那是最好。如果財力有限，就得需要排隊申請老人福祉設施。養老院接收老人的名額是有限的，有的幾十個，多的上百。但排隊等著可以使用護理保險的養老院接收的老人恐怕要有上千人。日本公民都要交護理保險，老了以后可以享用。當然，這是需要專門人員來考核的，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享用資源”，畢竟這個資源太有限了。在日本，65歲以上，沒有后代、沒人照顧又沒有經濟能力的老人，由政府負責照顧他，直到去世，包括安葬，都是有相關法律規定的。70歲以上的老人看病，只需要付百分之一的費用，所以，政府的壓力很大，年輕人交的稅金很大一部分都用在老年人的醫療保險費上。醫院甚至也成為老年人的聚會之所，沒事跑一趟，總能見到老朋友談談心。

正常情況下，裕子的婆婆大概需要等待兩三年，慶幸的是，有一家新建的養老院打電話來說還有一間空房，但是價格比其他的地方稍高一些，要14萬日元。盡管如此，裕子還是覺得比起排隊，不能錯過這個稍貴一點兒的空房，何況貴也有貴的道理：將近20平方米的單間，周圍有樹林，空氣新鮮，門牌上寫著老人的姓名，有的還畫著圖樣，聽說是為了方便老人記憶。

當然，還有環境更好的養老院，不過價格也讓人有種“不敢老”的隱憂，一個月五六十萬日元，合人民幣3萬多元。所以，很多日本銀發族只要身體允許，還在開出租、在超市打工，攢錢養老也是他們要面對的現實。

臥床也體面

日本人無論年輕或年老，都比較注重儀表，他們無法接受自己邋遢地出門。所以養老院非常注意對老人這方面的照顧。有些老人的目光看起來是呆滯的，不能講話，不會微笑，不能動，但他們被穿戴得整整齊齊，頭發被梳得紋絲不亂，一日三餐按照病情被喂入由專門營養調理師制作的精細飲食。某種意義上可以說他們是幸福地走向生命終老的人。

多數養老院都配有理發師，讓老人的舒適能夠“從頭開始”。有些失智的老人會對理發師或者給她剪指甲的護理人員又踢又咬，這種場面通常很難迅速控制，有些時候還會演變成吐口水或拽頭發。裕子說，她放心把婆婆送到養老院，就是因為那里的護理人員冷靜克制，無論老人做出什么行為，都會輕聲安慰勸說，繼續理發，繼續剪指甲。“這一點，兒女也未必能做到啊！”裕子曾經因為婆婆把大便甩得到處都是而崩潰大哭。

裕子婆婆去的養老院，護理人員多是年輕人。他們都受過專業的培訓。比如坐在輪椅上8個小時不起身，或者戴著紙尿褲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完成。這是培養護理人員的同理心，讓他們在工作中能夠從老人的角度來思考問題。所以，在養老院里可以看到護理人員動作嫻熟地用毛巾為老人翻身、擦洗，換衣服，換尿布。看到護理人員面帶微笑，給患癡呆癥的老人喂食。他們還會跟老人說話，盡管多數時候得不到任何回應。

隨處高科技

在照顧老人方面，日本的高科技充分發揮了想象力。養老院的床都是電動的，可以調節升降，監控老人的心跳、血壓。有的老人常年躺在床上，很容易生褥瘡，所以，安有傳感器的床會定時提醒護理人員幫老人翻身，會對老人下床受傷等情況提供預警。

養老院會為老人提供專用的浴缸。有的是那種半邊浴缸壁不封口，方便腿腳不方便的老人像坐沙發上一樣輕松地坐上去。老人坐上去之后，按一下開關，浴缸壁會升起，就可以放心洗澡了。還有的是在浴室放一個電動椅子，坐上去之后，按動電鈕，椅子就慢慢展平，變成一個擔架的輔助床，這樣就可以把老人緩緩地放入浴池里。總之是不需要人又搬又挪。

養老院的老人會定時做些運動。有一種外掛骨骼機器人，它可以捕捉腦電000波中的微弱信號，根據腦部意愿來輔助老人做肌肉鍛煉。

如果遇到老人需要被抱起的情況，保護護理人員腰椎的儀器就會啟動。有的養老院還給護理人員換置備了穿上后可以提升胳膊和大腿力量的工作服。

裕子婆婆住的養老院在市郊，環境非常好。還有的養老院在繁華地段，毗鄰醫院。這樣，在醫院治療完畢的老人，可以就近送到養老院康復。住養老院的老人也可以隨時到醫院就診，有個突發狀況，救助起來也更及時。當然，這種養老院的價格不菲。很多有條件的老人會選擇這樣的養老院，他們覺得“保命更重要”。要說明的是，通常這家養老院和醫院是一個集團下的兩個業務，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錢被一個公司賺走了。

不讓信念老去

裕子每個星期都會和老公去看望婆婆。為了讓婆婆高興，她通常會買一束鮮花或者一件新衣服，然后跟婆婆說許多外面的事。“別看老人身體不靈活了，但還有很多想法，也能感知親人對自己的關懷。”裕子覺得這就是婆婆之前總是執拗地推著手推車出門的原因，她渴望外面的世界，也希望獲得家人的關注。

養老院在這方面很是重視。他們希望讓毫無生氣的老人煥發活力，讓病入膏肓的老人有所起色。他們認為信念很重要，堅信只要老人有一口氣在，能量就可以被喚醒。護理人員也把這種信念灌輸給老人。新聞曾報道說一位老人被送進養老院的時候插著胃管，經過護理人員半年的悉心照顧之后，竟然能重新用嘴進食，堪稱奇跡。這期間的付出，大概只有護理人員才能說得清吧。

還有一家養老院，為了讓老人的生活煥發生機，向老人“發行”院內專用錢幣。老人用這些錢幣可以在養老院的卡拉OK、興趣教室、賭場等場所消費，還可以買糖果、咖啡。這些錢幣可不是白來的，老人需要自己賺。賺錢的方式多種多樣，自己洗頭、刮胡子，可以掙錢，下床走500米也可以掙錢……一邊養老一邊“賺錢”，不但治愈了老人的“喪”，也減輕了工作人員的工作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