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

翻看陳烈漢的作品集,透過紙質圖片我就能感受到他的作品的氣韻。而當我看到真品的那一刻,我便只有震撼了。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美,大氣、沉穩,簡約而不簡單,內斂又時尚。對于陶瓷的藝術創造,陳烈漢坦言那是一個艱苦的過程。藝術家需要承受意志的錘打與考驗,相隨的是孤獨與寂寞、痛苦與思索。同樣,陳烈漢有今天的高度,也有著他的藝術之路。
賈島的詩《劍客》中有一句話“十年磨一劍”,如果是“三十年磨一劍”,那么這把“劍”是否更為技藝精湛呢?最近,在第七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的評選中,陳烈漢從近千名的參評者中脫穎而出,和來自全國各地的88位參評者一起被評選為“中國工藝美術大師”。
對于自己獲得的這項殊榮,陳烈漢高興之余還是顯得十分的平靜。在他看來,之所以去參加“國大師”的評選,目的就是對自己的一個檢驗。“我想看看自己到底夠不夠評大師的水平。如果沒評上我覺得我還是我,并不會有什么影響。如果評上了當然更好,對我今后在陶瓷工藝方面的發展也有—定的幫助。首先從個人層面來講,這是對我的一個激勵,是我的一個新起點,我要以此為新的契機更專心、更專一的去做作品,這樣才對得起這個稱號。而從外界來看,獲得了這個稱號,別人會對你更尊敬。其實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這都是一件好事,不僅是對自己的—種激勵,同時也是對自己的一個鞭策。”
而為了這次評選,陳烈漢也是下足了功夫。他就如武俠小說中的世外高人—樣,整整“閉關修煉”了大半年時間。尤其是在去年12月份,他在龍泉的工作室里反復練習自己的技藝。12月的龍泉天寒地凍,沒有暖氣,冰涼的泥胎拿在手里有一種錐心喇骨的涼意,凍得手都在發抖。但是往往越是這種寒冷、刺骨越能激發陳烈漢的意志,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我記得那段時間我刻了近100件瓷器,800多條魚,400多株蓮花。反復的刻,反復的練,就是想讓自己練到—種極致。當胚拿在手上時,刻刀可以在上面游刃有余地轉,線條流暢。”陳烈漢說道。
對于自己與陶瓷的結緣,陳烈漢說這要從他的小時候說起。小時候的陳烈漢非常喜歡畫畫,看到什么都會畫下來。初中時期受到美術老師的影響,他第一次聽說了陶瓷,也聽說了景德鎮陶瓷學院。也許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他與陶瓷的緣分,憑借著一股沖勁,他如愿考取了景德鎮陶瓷學院美術系,4年后以雙優的成績畢業留校任教。
雖說留校任教在很多人看來是很好的一份工作,但對于陳烈漢來說景德鎮外面的世界卻深深吸引著他。1990年,陳烈漢考取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陶瓷系。剛上研究生時,他的導師就安排他到故宮陶瓷館去臨摹經典傳統陶瓷裝飾畫面,陳烈漢心里不服氣。“我都上研究生了,還需要學習臨摹?”不過他還是耐著性子,認認真真的在故宮陶瓷館臨摹了大半年。“每天臨摹完,夕陽西下,走在空曠的故宮里,都能聽到自己腳步的回聲。那種感受,真是陶醉。”陳烈漢回憶道。那時候,陳烈漢就在想,這就是陶瓷帶我來的世界,真是太美了,哪怕獨自—人,也愿終生相依。
不同于傳統陶瓷藝術大師,陳烈漢有著與生俱來的景德鎮基因,又研習了中西方先進的陶藝理念,這都讓他在這個領域獨樹一幟,開始向工藝美術大師邁進。
如今35年的陶藝生涯,陳烈漢早已從當初的青澀學生成為了一名真正的陶瓷工藝大師。而對于陶瓷他也從沒有感到過厭煩,“因為對我來說陶瓷這種東西是—種神奇的存在,從一堆泥巴,不管你怎么弄怎么捏,最后都會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每一次做都有每一次的樂趣。它不是一種機械化的生產,就算是有人跟我定制三十件同樣的東西,我也盡量做到每一件都有所不同。”
“那您在陶瓷領域堅持到現在,您的源動力是什么呢?”我不禁問道。
陳烈漢說:“我覺得就是有樂趣,我能把我的想法通過瓷土這種媒介表達出來。用專業的話說就是有一種創作的沖動。還有一點就是,我能靠陶瓷養活自己,雖然這種說法很俗,但事實就是如此。如果你做一件工作都不能養活自己,那這個動力也是打折扣的。都說經濟是基礎,藝術是上層建筑。做陶瓷既滿足了我的創作,又能得到市場的認可我覺得這也是—種動力,而這種動力是不可否定的。”
采訪時,陳烈漢一邊說著,一邊翻閱著他的作品集。并指著一個青花瓷的作品——《采蓮圖》箭筒對我說,這是他最滿意的一件作品。雖然是研究生畢業時的作品,但現在看來依舊很精美。“《采蓮圖》箭筒是取材于我對故鄉采蓮生活的感受。小時候,采蓮的日子最開心,有蓮子可食,有荷花可摘,有荷葉可戴,妙哉妙哉。”陳烈漢對此念念不忘。“這個箭筒光畫圖就用了半年的時間,作品運用現代裝飾變形的手法,將婦女早晨出去采蓮、藕塘采摘、滿載而歸,分三層連貫地展現于箭筒之上。”指著自己的作品,陳烈漢全神貫注地向我講解著。
“青花畫在青白釉下增強了清澈明快的情調,整幅畫面生動有趣,但又因青色色調趨向寧靜。”陳烈漢似乎對每個細節都有著自己的哲學闡述。“青花裝飾藝術是和工藝、材料、科學緊密相結合的一種特殊的藝術表現形式,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這就是陶瓷藝術的天人合一。”
身為—名陶瓷工藝大師,對待自己的學生陳烈漢都是言傳身教。在他看來,如果自己對工作都不嚴謹、認真,兢兢業業,那怎么要求學生們做到呢?而對于他們的培養,陳烈漢往往是因材施教,“我會根據他們每個人的特點、個性、藝術修養、基礎、愛好去引導他們。但是我授予他們的只是一種方法,并不會手把手地讓他們和我做的一模一樣,這也是我最反感的。齊白石曾經說過‘學我者生,似我者死。意思是說,向我學習的人可能會成功,但是只知道一味模仿而不懂得創新的—定會失敗。我也覺得他說的很對,教學生教的是方法,還有學習和工作的精神,但這種往往是要言傳身教。我還是希望學生能走自己的路,有他們自己的風格。”
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陳烈漢也覺得這句話說的很對,“真的是師傅告訴你方法,至于你發展到什么程度還得靠后天的磨練。就好比同樣的泥巴、同樣的條件、同樣的工具,最后做出來的東西不一樣,那就是你的思想,你的修養不一樣,所以你能達到什么層次就看你的個人修養能達到什么程度了。”
如今都在說“匠心精神”,而在陳烈漢看來他從始至終都是懷著這種精神在創作。“我覺得匠心精神有兩層意思,一個是持之以恒。從學陶瓷到現在幾十年,我覺得這就是一種恒心,幾十年如一日搞陶瓷創作,一生只做一件事。那另一個是要專注,我理解的專注是精益求精。雖然說一輩子只做一件事,但是做的馬馬虎虎是不行的,要有質量,有品質,要做到極致。其實在我看來,不光是我們這一行,做任何一個專業、一個門類都應該具備匠心精神。”
尾聲:“人生只能做一件事情,再苦再累也得堅持做下去。自從走進陶藝世界,我就是這里的人了。”陳烈漢如是說道。
從進入陶瓷這一行到現在,陳烈漢一直沉浸在陶藝的世界里如癡如醉。當被問到除了做陶瓷還有何愛好時,他說,“讀書,讀國外優秀作品集,看各種畫冊……每天都覺得時間不夠用,讀書時間太少了。”他始終認為,陶藝是學不完的。“當代陶瓷應該在繼承中發展,在發展中創新,給后人留下屬于21世紀的中國陶瓷藝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