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風潤我心

楊小榮

多年來，我久居都市，縈繞耳畔的無非是得失利弊的瑣屑之音，很難有良時佳境供自己靈魂詩意的棲居，不能冷靜地梳理潤澤生命色彩的東西。即使有，也是浮光掠影任務式的膚淺一番，轉而那顆欲求返樸的心又淹沒在世俗的塵埃中。

2014年歲首，家風一詞閃亮出現，給躁動浮華的當下注入了一劑靜氣凝神的良藥，人們于百忙或閑暇中紛紛尋找影響自己身心發展的精神源頭，無論是“鐘鳴鼎食”的富貴家族，亦或平凡普通的百姓人家，開始了對家庭精神傳統的思考。

一時間，家風熱議浪潮，席卷而來。名人談家風，凡人曬家風，長者傳家風，晚輩習家風，友人聚會敘家風，親人天倫思家風，媒體評析家風，社會點贊家風。于是，醇厚的家風，樸實的家風，溫暖的家風，催人奮進的家風，啟德勵志的家風等撲面而來。整個社會形成了人人話家風、處處有家風的良好局面。

身處其中，我耳熏目染，心境洞明，不由得將記憶的觸角伸向了增加生命厚度的如昨往事。

以前，在村子的時候，敦厚樸實的父親總是說：“人要靠自己努力奮斗，改變自己的命運，不要指望他人；生活要懂得節約，不要鋪張浪費”。當然，父親說到做到。平時生活的點點滴滴，一言一行都鐫刻了他靈魂深處自發的價值傾向。只是那時我不理解。每每他說這兩句話的時候，我調皮地眨著眼睛，略帶嘲諷式地看了看他，好多次只見父親無奈地搖搖頭，那時我正在上小學。

簡單的話語，成了父親恪守的行為準則，雖無成文，卻悄無聲息地滲浸在一個普通家庭日月流變的光景中，它所衍生的精神內涵，成為父親一生平凡但卻厚重的注腳。

為了養家，父親在離家較遠的一個工廠上班，這個工廠在黃土高原的一個深溝里面。每天，一輛破舊的自行車載著他風來雨往的，由于路況特殊，自行車放到外村的親戚家里，還要翻溝穿壑，走一些崎嶇路陡的羊腸小道。在工廠，父親話語不多，只知道低頭做事，交給他的任務，他總是圓滿完成。對待工作，父親從不推三阻四，再苦再累也干。收入雖很微薄，但父親心里很知足。當有人調侃他工資低時，他總是一笑，不予理之。因為他知道：靠自己的勤勞所得，即使吃了再多的苦，受了再大的委屈，心理很踏實。

幾十年父親都是這樣，起早貪黑，風雨無阻。不提要求，毫無抱怨。盡心盡力用勤快、堅守承擔起養家的職責。對我，父親并沒正式地訓責，也未傳統地說教。他樸實純粹，緘默含蓄，在荏苒時光中卻形成一種巨大的力量，時時感動熏陶著我。

一次，周末下午我要去學校。因為走的匆忙，在村頭的公交車站旁邊，我才想到了學校要收一些考試的費用。不多，也就五十塊錢，那天母親有事不在家。父親送我去車站，當我給父親說了后，父親摸了口袋，只有四十塊，還差十元。只見他轉身去村子里借錢，借了好久才借到。上車前，父親對我說：你的生活費早都給你了，你要省著花，但是該吃的、學習上該用的不要委屈了自己。當時，他的話我根本沒放在心上，一肚子的火，心理責怪父親讓我等的時間長了。

后來我才得知，由于農忙，村里好多人在地里耕種，家里沒人。父親跑了好幾家，門鎖著，就到附近的地里，找到同村人借到。

事情過后，我心理自責了好久，為自己的任性、為自己只為自己想，卻不替父親考慮。轉眼一想，是呀，父親多不容易，付出很大的體力換來微薄的收入，飽受艱辛，卻從無說道，苦往肚子里咽，淚往心里面流，默默承受一切的不易。

再想一想他平時的穿著，一年到頭，沒幾件像樣的衣服，穿了再洗，洗了再穿，個個衣服早已褪色、泛白，但父親依然對它們“不離不棄”。

對我來說，這是一段刪不去的記憶。后來每當想到此事，心腔就會涌出一股心酸內疚的滋味。

這就是我的父親，平凡普通，他用滿腳的泡，雙手的繭、彎曲的腰給了我一個雖不富裕卻溫暖的家。他也用樸實的語言、堅強的意志、內心的秉持給了我一本最豐蘊的人生典藏。

或許有人認為這不就是普通人平常事，亦或家庭生活的斷章，不值一提。在我看來，這里面蘊含的樸素純真的情感、立身處世應有的操守，給了我人生前行的動力，并潛移默化在我的生活、工作中。

那兩句平實的語言，我視它為我的家風。做為家長，我想把它傳承下去。做為老師，我想用它滋養我的學生。因為它能鐫刻生命，雕鏤人心。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