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韻

周蕊

晨起，在卷簾的那一瞬間，忽而眼前一亮。啊！原來是你，不期而至。沒有一點征兆，也沒有事先的約定，悄悄地來了。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了。高樓四望，房子，樹木，山川，大地，粉妝玉砌，銀裝素裹，一片潔白。望著窗外，還在揚揚灑灑飛舞著的雪花，我早已按耐不住內心深處的喜悅和期盼。潦草地梳妝打扮一番，狂奔出門。

天地間，白茫茫地一片。我忍不住張開雙臂，昂起頭，靜靜地佇立雪中。看著漫漫蒼穹中，紛紛揚揚的雪花，如何輕輕的，輕輕的投入大地萬物的懷抱。甚至調皮地沾落在我的發梢，眉睫。舞姿是那么的飄逸，那么的輕盈，那么的隨心所欲。

小心翼翼的接住一枚雪花，捧在手心，本想細細端詳，卻很怕，也不忍，不愿看到你在手心融化的樣子。又迅速的放開了。不過，我覺得自己卻著實飲了幾片雪花，對，沐雪，從內到外，又從外到內的沐浴，洗滌。我仿佛聽見，雪花蕩滌靈魂的聲音。此刻，往日的焦慮，憂愁和不安，早已蕩然無存，隨之而來的，是內心深處的淡泊，從容與寧靜。

整個世界仿佛也寂靜起來，沒有了往日的喧囂，沒有了往日的車水馬龍，也沒有了往日的人流涌動，只有一片雪白。我才清楚的感覺到，此時此刻，一切的一切，大地，山川，河流，一屋一樹，一草一木，全都在雪都洗禮下，凈化了，升華了。同我一樣，變的那么的淡定從容，那么的一塵不染，那么的榮辱不驚，與世無爭。

我仿佛穿越了時空，置身于千年前的世界。是秦漢？魏晉？還是唐宋？是《詩經》中的“雨雪瀌瀌，見晛日消”，還是魏晉時的“白雪紛紛何所似，撒鹽空中差可擬，未若柳絮因風起”，“凄凄歲暮風，翳翳經日雪，傾耳無雪聲，在目皓已潔。”我也說不清楚，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有這樣的一場不期而至大雪，便是人世間美得無法形容的古樸情懷，也是最美麗，最優雅動人的一場邂逅。從古至今，只需有這樣的一場大雪，便足以“蓋盡人間惡路岐”。此時此刻，我終于再一次深深地理解了，為什么《紅樓夢》最終要以“白茫茫一片真干凈”塵埃落定，警醒世人。

可能，自古以來，雪便是冬的驕子，或者情人。在萬物蕭瑟，一派凄涼的季節。冬便焦急地，一如既往地，虔誠地等待著雪的到來，不見不散，你不來，我不走，那么執著，和癡迷。沒有了雪的降臨，陪伴，和滋養，冬便像一個丟了魂的人，失去了內涵和韻味。如同一個花瓶似的女人，空有美麗動人的外表，卻沒有美麗動人涵養和智慧。那種美終究難以令人心動，難以地老天荒。

雪，終于來了，這是一場曼妙的邂逅。冬便頃刻之間，恢復了往日動人的容顏，和驕傲的神氣。底氣十足，韻味深長地迎接春的到來。自信地，很有資本地，非常霸氣地，同希望之春，熾熱之夏，收獲之秋，媲美。給天地萬物一個美妙的旋律，一份滿意的答卷。一個曼妙的身姿，一份新的希冀和期盼。

有雪的季節，怎么能少了梅呢？對，踏雪，尋梅。梅，是雪的寄托，是冬珍藏于內心深處，最最驕傲的杰作。“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梅花配上飛雪才有了花魂和氣質，雪卻因梅的盛開，增添了迷人的香味和動人的顏色。

踏雪，尋梅只要不是人為的園林中的梅便好，園中的梅，雖也開得分外妖嬈，但卻多了一些匠心，多了一些人為修剪束縛的因素。從而少了一些自然的神韻和風姿，也少了一些灑脫和不羈。最好，是在荒村古寺，在驛外斷橋邊，尋陸游，寂寞開無主的梅；在布滿堅冰的萬丈懸崖峭壁，尋毛澤東明媚開朗，欣慰樂觀的梅；或者，就在不遠處的墻角，尋那，讓雪偷偷藏起來，卻仍然，散發著淡淡香味的王安石的梅。假若貪心點，便也學著陸游，恨不得“何法分得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

其實，自古以來，無論是城市里園中匠心獨具的梅，還是荒郊野外寂寞開無主的梅，都具有一種共同的品格和獨特高貴的風姿。試想，在萬物凋零，一片蕭瑟的冬天，在寂靜空曠的冰天雪地中。一樹寒梅，或紅，或黃，或白，迎風斗霜，傲然孑立。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情懷，又是怎樣的一種傲骨？怎能不令人心生敬意？怎能讓人不受到極大的鼓舞？因此，從古至今，雪中梅早已以他的高潔，堅強，謙虛的品格和風韻，給人以堅貞不屈，立志奮發的激勵，已成為幾千年來中國人的精神寄托和民族魂的象征。

單就小小的我來說，也可以算是梅的精神的受益者。曾幾何時，年少懵懂的我，不知從哪兒弄到了一句“梅花香自苦寒來”的詩。當時對詩句的意思一知半解，也不知道是何時的何人所做。大概說梅花是因為早先吃了別的花不能吃的苦，經歷了別的花所不能忍受的嚴寒，才有了今日香氣襲人的盛開。但卻偏偏對她情有獨鐘，喜歡的要命。于是，用毛筆歪歪扭扭的寫下來，貼在自己簡陋的書桌上方，作為座右銘。也就是從那時起，總會有意無意地將自己想象成一樹梅。和著母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家訓，無論嚴寒，酷暑，當別人還在溫柔鄉里睡意朦朧時，我便自覺的拿起了書。最終十年寒窗，也算是跳出了龍門。

再后來，當別人沉迷于游戲人生時，我卻異常的清醒。從不敢，也不愿奢望，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會砸著我。適當地吃點苦，反而讓我感覺到，生活得更有意義，更有成就感。內心也會感覺到無比的踏實，坦蕩。回想自己的人生道路，雖然至今也碌碌無為，卻也總算沒有讓祖宗失望。我不知道，從古至今，是不是有同我感受一樣，境遇相似的人？我想，應該有，或者還很多吧！

也因此，無論古時的圣賢，還是當今的文人墨客。踏雪，尋梅，與其是在一場苦旅中尋找梅花，還不如說尋的是一種古樸優雅的情懷。尋找一種心靈的寄托，尋找一種崇高的精神境界和生命的真諦。

雪，還在浩瀚的蒼穹，曼妙的飛舞。舞得那么優雅，那么動人，那么神圣。宋人盧梅坡曾說：“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此情此景，我是不是也該高雅一回，作一首拙詩呢？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學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