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是初唐時期詩歌作品中的上乘之作。詩歌描繪一幅幽美靜謐的春、江、花、月、夜景圖,良辰美景的描繪中又有人生哲理之思和思婦游子離愁之嘆。在景、理、情的融會貫通中詩人將時間與空間時時進行轉(zhuǎn)換融合,作品中貫穿的強烈的時空意識將詩歌藝術(shù)高度提到了一個新的層面。
關(guān)鍵詞:張若虛 時空意識 意象 月亮
初唐詩人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歷來享有盛譽,在名家輩出,優(yōu)秀詩作層出不窮的唐代,詩人僅憑此篇就做到了“孤篇壓全唐”,近代詩人、學者聞一多更是將此詩看成是唐詩的最佳篇章,贊其為“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本詩除了高超的藝術(shù)變現(xiàn)手法和幽美的意境及聲韻之美值得人們稱道,其中所蘊含的強烈的宇宙意識更值得一探究竟。
《春江花月夜》原是樂府吳聲歌曲名,張若虛的這首為擬題作詩,雖在傳統(tǒng)樂府詩歌中選擇舊題,詩人卻未落入前人窠臼,而是開創(chuàng)了前所未有的藝術(shù)新局面。詩人把春、江、花、月、夜五個景物意象濃縮在一副色彩鮮明的藝術(shù)畫卷中,用音韻諧美的文字鋪染出了一個春華如霜、江流浩涌、月光皎潔、意境空靈,朦朧,江天一色纖塵無染的澄明世界。面對如詩如畫的月夜風光,面對亙古恒久的月色、江流,詩人在此種廣闊無垠的時空背景下發(fā)古今之幽思,寫人間游子思婦之離愁。
詩的開篇詩人依題目摹寫了一幅幽美空靈、恍惚迷離、深邃澄明的“春江花月夜”的美景圖。起句“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詩人極目千里,眼前的浩浩江水似乎已和大海相連,一輪明月隨著潮水涌動緩緩升起。作者運用想象把自身置于一個極為闊大浩渺的空間并引發(fā)對時間的感思——明月、江水千年萬古如斯。“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所謂“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雖是看到眼前景,心中卻是觀照天下事。廣袤的空間與時間獲得同步,為后面進一步表現(xiàn)宇宙意識、生命意識作了鋪墊。在一個廣角的遠視鏡頭中詩人讓我們看到了春江浩渺的壯麗景色,接下來作者分別用近視、俯視、仰視、虛實結(jié)合等不同維度描繪了:水繞芳甸、花林似霰、空里流霜、江天一色、孤潔月輪。在“孤月輪”的映照下,渺小的個體與“永恒”在廣渺的空間猝然相遇,孤獨、惆悵、惶恐終又歸于冷靜,詩人望著天上的孤月發(fā)出這樣的天問:“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見人?”一個前人來者似乎都無從回答的哲思性的元問題,但可以確定的一點是無論是何人,無論是何年,人已不再,而月依長明。作者亦像前人一樣意識到個體生命短暫有限但又有突破和思想的升華,看到的是“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個體生命時間的有限性在生生不息的延續(xù)中獲得某種無限,并見證了“日月”宇宙的無窮。在此,詩人把“無窮已”的人生和代表永恒的“江月”、“江水”等融為一體,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無法蠡測江月在等待何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執(zhí)著如初,現(xiàn)實中只見得眼前的江水滾滾而逝。有著生命意識覺醒的詩人領(lǐng)悟到的是東流的不僅是江水也是每個人的有限時光,人在有限時間應該向著無限意義去追求,去期待。
詩歌的下半部分把一對虛化出來的游子思婦置身于這良辰美景,用思婦游子之間深摯的離愁情思來突顯寶貴的青春時光的短暫易逝和美好愛情的堅貞永恒。時間的無涯與有限,流水的綿長與青春的短暫,等待的煎熬與青春的消逝就在這溫柔的月光和流水中暗暗碰撞,在此時的空間和時間里“哲性的宇宙意識因為愛情的滲透而獲得一種詩意的表達;愛情的抒發(fā)也因宇宙意識而變得更為純潔。”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總寫相思離別之苦,因游子似白云“悠悠”而去,離愁才顯得越發(fā)難以承受,雖未寫明具體時間,游子思婦此時已是天各一方,游子扁舟江上,思婦颙望妝樓。“誰家”和“何處”為互文見義,兩個設(shè)問用男女聲對唱式的對話形式寫出的是普天下之下離人的愁思,詩歌的情感時空再次由個人觀照到整體,由“此時”可以連接古今的生命時空。“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未著一個思字,卻通過這輪可愛又惱人的月亮寫出了思婦的相思愁苦。月亮在被擬人化,通了人性的月光照穿了思婦的孤獨,懷著對其憐憫之情朗照妝樓徘徊不走,而月亮所照之處皆讓思婦睹物思人,自此才有思婦驅(qū)趕月光的兩個癡情動作,但是“卷不去”、“拂還來”只得作罷。游子遠在他鄉(xiāng),魚龍深潛,不通音書,相思無以遙寄 ,只好生發(fā)美好想象,愿化身月光照君千里,所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在不同的空間里亦可“天涯若比鄰”,在月光的聚焦下,遠在他鄉(xiāng)的游子可以來到思婦的世界與之“照面”。“思婦通過對過去美好時光的回憶,通過對將來聚首時的遐思,將過去、未來一統(tǒng)歸并到當前。”思婦借月詠嘆相思之后,緊接著寫游子思歸懷鄉(xiāng)之情,時間也由現(xiàn)實轉(zhuǎn)入夢境“昨夜閑譚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以夢起興,在現(xiàn)實中不能實現(xiàn)的,在夢的時間也許能夠相見吧。在此句中,“春”是一個表示時間意象的詞,春是一年的開始,萬物在這個季節(jié)萌生,她代表著活力生機和希望,春也是青春年華的象征,人一生中最美好的韶光。可惜的是春已過半游子還在外漂泊,流水落花春去也,似水年華,隨春而盡。“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春水流盡,月復西沉。“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趁月幾人歸,落月?lián)u情滿江樹。”聊可與共的明月已深藏海霧之中,青春不再,人在天涯,故鄉(xiāng)還是那么遙遠。孤寂、落寞的游子在無可奈何中又生發(fā)美好的憧憬,即便自己無法回家,也把美好的祝愿寄托在“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其他游子身上,而自己將不絕如縷的思念之情搖落彌散在江樹之上。
全詩緊扣詩題春江花月夜展開,又以“月”這個意象貫穿始終,描繪從江月初升到皎月高懸再至落月西斜整個動態(tài)過程,用“月”作軸形成一個環(huán)形結(jié)構(gòu),構(gòu)思精巧。在詩人“更絕塵寰的宇宙意識”統(tǒng)領(lǐng)下詩人能把經(jīng)警深邃的哲理之思化為輕柔的“詩的時間”,并通過江月、流水、落花、鏡臺等一系列的時間意象展露出來。“詩人以一種寬和平淡的心態(tài)來寫宇宙時間,似乎顯得胸次簡凈,無復多求。”在望月思索宇宙時間之迷思時,詩人頓悟出生命時間有限與無限如何去平衡,在宇宙時間與生命時間,在夢想與現(xiàn)實之間,通過一輪明月詩人將宇宙之問與愛情之思兩大永恒的主題連綴在一起。短暫的青春和有限的愛情時光因宇宙之思和哲理詩意的表達在另一種意義上獲得了永恒。時空意識經(jīng)過張若虛的繼承創(chuàng)新和純化,成為了其詩歌的支撐力與內(nèi)核點,這種意識的滲透為奏響了盛唐之音鋪下了堅實的基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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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馬躍《從張若虛<春江花月夜>的宇宙意識看詩中之情》,(J),《中國古代文學研究》,2009年第8期
作者簡介
陳妍霞(1983-),女,江西安義人,江西外語外貿(mào)職業(yè)學院講師,文學碩士,主要從事文學批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