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愛我所愛

2018-07-05 04:30:18深秀
北京文學 2018年7期

聞小荷又背著藥回來了,紫色背包鼓鼓囊囊。

“看什么呢?”聞小荷湊過身來時,我正趴在陽臺上。“性福街”上的盛況還在繼續,我剛從那里遛了一圈回來。我們29號宿舍樓背面的這條步行街,因周邊布滿主打大學生夫妻生意的小旅館而得名,其實它的本名叫“幸福街”。“性福街”今天人影幢幢、熱鬧非凡。咱北方影視大學一年一度的藝考又火爆來臨,懷揣明星夢、導演夢、編劇夢的高中生們,搭乘不知疲倦的飛機、高鐵,從全國各地洶涌而來,二月春風里閃動著一張張紅撲撲的臉。善于巧抓商機的人們,拎著化妝盒、推著行李箱、或是提著熨得平平整整的裙裝和西裝,前來找藝考生和他們的家長攀談生意:臉妝100,發型設計200,租服裝含押金800。高中生們茫然、家長們猶豫。說辭來了:

地球人都知道,面試靠顏值。

濃妝現在不允許,我的無痕淡妝技術,保準讓你看起來既出眾又自然。

你們參加藝考培訓,上萬的錢都花了,關鍵時刻還在乎這幾百塊嗎?

我很高端的,經驗特豐富,經過我的打造,你想考不上都難。

……

我和聞小荷都是跨專業考的博,沒經歷過藝考,“性福街”的這派景象,在我倆眼中就是一出稀奇的舞臺劇。

“向錢看,向錢看,父母的責任重,孩子的冤仇深……”

看了一會兒,聞小荷哼起即興改編的歌曲,轉身打開擱在陽臺角落里的茶花牌收納箱,把背包里的藥品逐一放進去。

“茶花”滿了,各種膏藥、膠囊、顆粒、口服液、噴劑,應有盡有。

“你怎么不去校醫院拿藥啊,才按10%的價格收費,你瞧,10片裝云南白藥膏,市場價56一盒,校醫院才5塊6。”聞小荷朝我揚了揚手中的云南白藥膏,然后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她把滿箱子的藥整理了又整理、擺弄了又擺弄,好像那是她的絕世珍寶。

這些藥得來確實不易。我也領教過,校醫院的醫生不會隨便開單子,要是男大夫可能好說話些,可專管開藥的全是一幫中年婦女。我們這些學生一進去,她們像盯嫌疑犯一樣盯著你,趾高氣揚地問一句“哪里不舒服啊?”你若說喉嚨疼,她們會讓你張開嘴巴,用筆燈使勁往里照,照完皺著眉沒好氣地訓斥道:“疼什么疼,一點兒炎癥都沒有!”上次我跟博三的一個師姐去過一次,師姐想開點清火的藥給父母帶回去,那個眉如柳月的女大夫就是這么對待她的。輪到我,“柳月眉”冰冷的目光一掃射到我臉上,我早忘了我什么“病”了。“你怎么了?”“我……我也上火了,您瞧,這兒都長痘痘了。”我連忙伸手去摸下巴,卻恨那顆痘痘何時已不辭而別。“好,給你開兩袋牛黃解毒片,吃吃就好。”出乎意料,“柳月眉”對我的下巴完全沒興趣,痛痛快快就把單子開了。結賬時我才發現,兩袋牛黃解毒片折扣價一共才兩毛錢!出了校醫院,我一陣害臊,真像是做了一回賊——竟然就為了區區兩毛錢!自那以后,我發誓,除非真生病,否則絕不屈尊再去校醫院拿藥!

看看聞小荷面前滿滿當當的一箱藥,那該包含了她多少深情。她肯定每次都得裝出一副這兒疼那兒癢的病態,去面對那些牛氣烘烘的醫生。光子好幸福啊!我知道,這些藥都是聞小荷買來打算給光子的姥姥送去的。

光子是聞小荷的男朋友。

春天來后,汪銳發情一樣高頻率造訪29號樓,看樓的阿姨煩了,態度就是四個字:絕不放行!汪銳發微信,聞小荷不搭理,打電話,她也不接。于是他嬉皮笑臉地使喚上了我,說,誰讓你是聞小荷唯一的室友呢。而我,竟對這人民聯絡員的差事樂此不疲!

周三上午,如同往常,聞小荷的手機振動了好幾遍沒人理會之后,我的手機響了。電話那頭是汪銳,他讓我下樓去,說是“有東西給你們”,其實這“給你們”,不過是“給聞小荷”的另一種說法。我等不及電梯,救火似的沿樓道沖下去。人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動物,明知汪銳找我的目的是為了聞小荷,我還是激動不已。

汪銳懷抱一個紙箱站在門房窗口前,他從箱子里拿出兩個圓圓鼓鼓的臍橙,擱在坐里邊的張阿姨面前。

張阿姨低頭織著毛衣:“你小子少來這一套,吃了你的橙子也不會讓你上去。這兒是女博士樓,姑娘們都在宿舍里看書寫論文,都像你這么成天跑來瞎串,女博士們的論文質量都要下降!”

汪銳笑嘻嘻:“您不愧博士樓的宿管阿姨,您說得對,以后絕不來打擾。今天最后一次,我保證。我真的有萬分火急的事。”

“你糊弄鬼吧,每次都是最后一次,每次都是萬分火急。”張阿姨氣憤地抓起橙子扔回汪銳的箱子。

可憐的汪銳!聞小荷最近靠點外賣過生活,除了上樓,他還真沒法見到她。

見我走近,汪銳便把紙箱子往我面前一送:“我朋友從南方寄來的,拿回去吃吧。”我接過箱子,汪銳扭頭就走,看都沒看我一眼。起初,汪銳托我辦事還一臉笑容地客氣客氣,而今連表情致謝也省略了,只剩下干巴巴的交接。我像是被全世界拋棄的孤兒,癡癡傻站著,抱著十斤重的箱子,如同抱著一團棉花。那遠去的深藍色運動衣,一晃一晃牽動著我的魂魄。

其實我很清楚,我對汪銳的愛注定只是一廂情愿。他喜歡的是聞小荷那種風情萬種的女生,而我,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個物種:我從小就是一副假小子的造型,留著男孩們一樣的短發,穿著偏男性化的衣服。發卡、裙子、高跟鞋這些女孩們最普通的裝備,都跟我無關。二十歲前后,媽媽企圖把我扭轉過來,逼我向女孩子的樣子打扮,可花枝招展的淑女裝在我身上待不了三分鐘,就被我怨恨地扯了下來。我實在不喜歡那些飄飄蕩蕩、飛飛揚揚的玩意兒,運動鞋、牛仔褲、T恤衫、休閑夾克,它們才讓我成為我自己。

除了外表,我的名字也是男兒氣的:何健,哪像“聞小荷”三個字,滿滿當當的女人味兒。

我的外部設施雖如此陽剛,里面藏的,卻千真萬確是顆女人心。可這世界上啊,懂我心的人又在哪兒呢?我可不是你們指指點點瞎猜疑的同性戀。

聞小荷打算專門去一趟山東高密給光子的姥姥送藥。她打開“茶花”,把藥一件一件往拉桿箱轉移。拉桿箱比“茶花”大得多,“茶花”空了,拉桿箱還剩三分之一的空間。

“干脆把汪銳送來的橙子都給姥姥帶去吧。”我提議。

“好主意!”聞小荷十分贊同。

我從陽臺上搬來橙子,聞小荷立即把它們拾掇進拉桿箱。

“哎呀,忘了給你留兩個了。”一看裝橙子的箱子見了底,聞小荷有點兒不好意思。

“沒事兒,我不愛吃橙子。”

其實橙子是我的最愛,但為了自尊,汪銳送來的橙子我一個都沒吃。

我剛好要去西單給朋友送一份文件,就同聞小荷一塊兒來到了地鐵站。我們正要過安檢,從身后沖上來一個人,拎起聞小荷的拉桿箱就往安檢帶上放。原來是汪銳。我敢打賭,汪銳肯定是瞥見我們的行蹤一路追上來的。

他氣喘吁吁,滿臉熱情地問道:“你們去哪兒?”

“少管!”聞小荷拋給汪銳老大一個白眼。

“汪銳,你去哪兒?”我湊過來跟他說話。聞小荷的殘忍讓我于心不忍。

“去藝考輔導班上課。”

“哦哦。早聽說你是藝考輔導專家。”

“那里還差一個教編導的老師,你們去不去?”

“上一天多少錢?”我問。

“1500。上6小時。上午3小時,下午3小時。”

“1500?”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會有這么多嗎?”聞小荷也半信半疑。

“一看你們就是老外,早這個價了。”

“怪不得博三的一個男生碩博六年做藝考掙了30萬。”我說。

“你剛才說什么,還差一個老師?”聞小荷來了興致。

“是啊。想不想去?去吧,一個周就做萬元戶。”總算吸引了聞小荷的注意力,汪銳興致勃勃游說起來:“這個班是我朋友開的,我直接帶你過去就行。”

“可是我啥都不懂啊。”

“沒事兒,回頭我把資料全發給你,你一看就明白。”

“上課的地方離咱學校遠不遠?”

“就在木樨地。”

“藝考怎么這么火爆,都跟瘋了似的。”我說。

“那當然,今年我們學校藝考總人次達到了三萬七,跟中戲、北電,差不多。每個專業競爭都特別激烈,表演231:1,廣播電視編導106:1。”汪銳說。

“都跑來愛藝術了!”我和聞小荷不約而同地說。

“其實也就少部分孩子是真正為夢想而來,更多的人走這條路,就是圖分數線低,想走捷徑。考不上大學的,想通過藝考讀大學;只能考二本的,想通過藝考讀一本。跟你舉個例子,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學院,我一個同學的妹妹考中文考了570;另一個同學的妹妹考廣播電視編導,460就進去了。”

“這么多參加藝考的,你同學辦藝考班豈不是發了?”聞小荷問。

“那當然。豈止我同學,跟著發財的人多著呢。藝考期間,考點周邊賓館坐地起價,平常一兩百的,考試那幾天漲到五六百。連出租車都不放過分一杯羹的機會,拉藝考生不打表、隨意喊高價。我去年帶學生出去考試,一個學生從酒店去考場,平日10塊錢的路程,司機問他要50,學生不給,兩人差點打起來。司機還邪乎得很,喊了幾個出租車哥們兒過來,要收拾學生,幸虧我及時趕到,撥打了110,才了結此事,不然我那學生非遭殃不可。”說到這兒,汪銳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的神情。

“不然怎么叫窮人高考、富人藝考。”在我們旁邊坐著的一位大媽突然冷笑著說道。

汪銳并沒有去往木樨地,而是同我們一道,在西單站下了車。我獨自走向出站口,汪銳顛顛兒地跟在聞小荷屁股后頭去換乘4號線。回望汪銳興高采烈的背影,我猜,他恨不得跟她一起去高密吧。

聞小荷從高密回來后,我問她:“那天汪銳跟你走到了哪兒?”

聞小荷得意揚揚地笑起來:“他想跟我去北京南站,結果在菜市口被我一腳踹了下去。哈哈……”

“為什么?”我很不解。

“得了賺錢法寶,就不稀罕他了唄。”

“你真的對汪銳一點意思都沒有?”

“他哪兒是我的菜!”聞小荷“咣”地把清完衣服的半盆水倒進了衛生間,手中的動作和嘴上的語言一樣爽快。

這真是蘿卜白菜各有所愛。聞小荷給我看過她男朋友光子的照片,一個體格健壯、長相彪悍的男生,與汪銳這種奶油小生完全不同。聞小荷對光子的愛稱得上空前絕后,她自封的淘寶達人的身份,都是給光子網購禮物網購出來的。

“汪銳要再纏我,我就把他娶過來送給你算了。好歹也是一博士,長得也不難看。你要不要?”聞小荷濕漉漉的手對著我一甩,一片冰涼飛濺而來,激得我一哆嗦,正遮掩了我內心慌亂的抖動。

聞小荷打定了去藝考輔導班上課的主意。

汪銳發來一堆電子資料,聞小荷開始挑燈夜戰,突擊備課。

第二天英語課,進了教室,我看見汪銳坐在我和聞小荷固定位置的后一排。要是以前,聞小荷肯定會拉著我移民他處,這次她不但不介意汪銳離得這么近,還招呼他:“你上前來,跟我們坐一塊兒唄。”

汪銳受寵若驚,刻不容緩奔到了聞小荷身邊。聞小荷爭分奪秒,掏出筆記本開始向汪銳請教問題。和我一樣,聞小荷本碩都不是影視專業,考電影學博士我們都是半路出家,視聽語言、故事編寫、影評寫作這些基礎學科都沒學過。而汪銳是正宗的科班出身。整整一上午,他們倆腦袋拱在一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前兩節是英國老師的課,后兩節是美國老師的課。英國紳士從頭至尾純英文;美國胖漢除了英文,時不時插句蹩腳的中國話。聞小荷和汪銳竊竊私語的雜音,擾得我基本上沒聽懂紳士說什么,胖漢嘴里能懂的,只有“美女”“毛澤東”……

聞小荷整整在宿舍宅了四天,吃飯全靠點外賣,夜里睡三個小時就起床。我笑她:“你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啊。”

四天之后,聞小荷這位藝考培訓專家新鮮出爐,帶著突擊出來的PPT,賺她的1500去了。

在我們博一所有的課程中,英語課是唯一點名的課。兩位老外每次都兢兢業業地帶著點名冊,按時按點地“check the attendance”。缺課者需要填寫假條并獲得研究生院的蓋章和導師的簽字,否則折扣平時成績;三次以上缺席則直接取消期末考試資格、等候重修。國產老師們的課要好混得多,雖然進門處總工工整整擺著簽到表,美其名曰人人必須簽到,但基本上一個專業只要有一個簽字代表到場就能保證安全。

電影學的常駐簽字代表是我。

那兩個星期,忙著去木樨地日進斗金的聞小荷,除了在英語課上現身,其他的課堂再也見不到她的身影。

一天,上完《紀錄片研究》,方教授突然叫住我:“何健,你過來一下。”我讀碩時方教授就給我們上課,認識我。我走近,他并沒有立即跟我說話,等教室的人走空了,才小聲問道:“平時總跟你坐一塊兒的那個同學叫什么?”

“聞小荷。”我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哦哦。好好。”方教授點了點頭。

“她這段時間……感冒了,在宿舍休息。”我以為方教授關注的是聞小荷為什么缺課,趕緊扯了個謊。

“哦哦。好好。”

方教授拎著包走掉了。

晚上,從木樨地回來的聞小荷一攤爛泥地倒在床上。桌子上她的手機嗡嗡蜂鳴時,她懶得下床,半死不活地對我說:“何健,幫我看一下是誰。”

我起身拿起她的手機,看了一眼,告訴她:“不知道是誰,北京號碼。”

“幫我接一下吧。”

我接通電話。

“你是聞小荷同學嗎?”電話里傳來的竟然是方教授的聲音。我趕緊點了靜音按鈕,跟聞小荷說:“方教授。”

“哪個方教授?”

“方勵,上《紀錄片研究》的那個老頭。”

聞小荷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從我手中拿過電話,取消靜音:“喂,您好。我是聞小荷。”

“哦,小荷同學,你好。我有門碩士生課程缺個助教,前面做這份工作的同學要出國,你愿不愿意接替她?”

“啊?……我考慮一下回復您吧。謝謝您啊。”

掛了電話,聞小荷一臉迷惑:“這老頭兒,怎么會找我呢?他根本就不認識我啊。”

原來昨天方教授跟我打聽聞小荷是為了這個。簽到表的名字下面都留有電話,方教授跟我問了聞小荷的名字,就能把人和電話對上號。

我的直覺:方教授看上聞小荷了。我心里泛起一絲嫉妒,不動聲色地說:“做助教好啊,就是上課幫老師開開多媒體,收收簽名表,一個月有600大洋,不賺白不賺。”

“我現在沒時間啊。總不能為了一個月600塊放棄一天1500吧……何健,要不你去吧。”

“我……”

“去吧去吧,我這就跟方教授回電話了啊。說好了,你可得去啊。”

我出現在他辦公室門口時,方教授一臉意外:“何健,你有什么事嗎?”

“是您讓我來的。關于助教崗位的事。”

他似乎很吃驚:“聞小荷推薦的人是你?”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勉強裝出一副笑臉,“好好,你來挺好。”

不是聞小荷樣的美女,方教授應該挺失望。

“喝水嗎?我剛燒了一壺,那里有杯子,要喝自己倒。”方教授朝門邊的角落指了指,那兒有一張土黃色的老式長條書桌,兩個抽屜被塞得嗷嗷咧著嘴,亂七八糟的東西,爭先恐后往外冒。桌面上灰塵蒙蒙,是一套自動上水電熱水壺和幾只歪倒著的紙杯的所在。

轉身再一看,方教授的辦公室實在臟亂得離譜,差不多一半的空間都被堆積如山的雜物所占據:花花綠綠的包裝盒,散發著陳腐氣息的舊雜志和報紙,三條腿的殘疾凳子,銹跡斑斑的雨傘,癟癟歪歪的礦泉水瓶子,東一簇西一團的塑料袋……

一個男教師跟一個不漂亮的女學生說起話來就要簡省得多,我站了不到兩分鐘,方教授就朝我擺手示意:你可以走了。

出了影視學院的樓,我沒有取道直線回宿舍,而是鬼使神差拐了個彎,繞到14號樓前的核桃林。果真,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我眼簾,那是汪銳,他像往常一樣,在林中的空地上專心致志地舞劍,身上穿的,依舊是深藍色運動裝。

誰也猜測不到,三年之前研究生報名那天,我便悄悄把汪銳裝進了心里。那天他也穿著這種深藍色的衣服,只不過是短袖,身后背著一把劍,在排隊領取表格的人群中特別扎眼。背劍的姿志,帥氣的長相,尤其是那醉人的藍色著裝,令我止不住對他一看再看。兒時,我對藍色就有一種本能的喜歡,記得每次爸爸出差問要什么禮物,我總是說“藍色的就行”。而深藍,是最讓我心動的藍,當它由汪銳高大挺拔的身材展示出來,那飽滿渾厚的色調仿似攜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男子漢味道,只需一眼,所有的溫柔便涌到心頭。多少次,我真想被包裹在那團藍里化了算了。

汪銳,像是為了迷倒我而生,深藍竟然是他春夏秋冬各季衣服的主色調。深藍啊深藍,那簡直是我的汪銳藍!讀研三年,我陷在與它零距離接觸的遐想里不能自拔。如今讀了博,汪銳繼續著他的深藍色,而我只能繼續想入非非的痛苦。

我猶豫著是無視地走過,還是去跟汪銳打個招呼。

“汪銳!”我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男生的高喊,緊接著一輛自行車呼地從我身邊飛過。汪銳聽到喊聲便朝這邊望來,笑著朝自行車上的哥們兒搖了搖手。他眼神一飄移,自然也看見了我。

我羞澀地低垂下頭,打算立即逃走。

汪銳卻大步朝我跑了過來:“何健,等一下。”

他幾秒鐘便站到了我面前,問:“你去哪兒了?”

“方教授辦公室。”

“啊?他找你干什么?”汪銳一副吃驚不已的樣子。

“怎么了?”我被他這樣子搞得莫名其妙。

“莫非,他連你也不放過?”

“什么?”

“他是眾人皆知的老色鬼,你不知道啊?”

“好色說明心不老。”我滿不在乎地把腦袋扭向一邊。

“啊?他真的連你也不放過?”汪銳使勁在碎石地面上敲擊了一下手中的劍。看他流露出對我的關心,我有幾分欣慰,哪怕那僅僅是同學友誼的關心。可他的話又聽得我很心煩:什么叫連我也不放過?我也是女人啊,風華正茂的女博士,怎么了,就不該擁有被男人不放過的資格嗎?

汪銳根本懶得解讀我的情感狀態,“好心好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何健,別一天到晚傻傻乎乎,找個男朋友,談談戀愛。女孩子嘛,遲早是要嫁出去的。”

“好啊,你給我介紹個唄。”我輕松起來。

“先說說你選男友的標準,你喜歡什么樣的?”

我本想說“跟你差不多就行”,沒容我開口,汪銳自以為是地說出了答案:“你是不是喜歡陰柔型的啊,那種李詠式的長發男?互補嘛。”

“汪銳,你真討厭!”我對著汪銳大吼一聲,悲憤地轉身而逃。汪銳“何健、何健”地在我背后高喊了好幾聲。

我匆匆走著,天上遠遠掛著無動于衷的夕陽。我只顧走,只顧傷心。

我被執戀拽到汪銳身邊,卻被屈辱從他身邊拽走。和汪銳的每一次接觸都讓我產生挫敗感,可越是挫敗越不能自拔。我像是陷入一團愛情的淤泥。

我拎著電腦包屁顛屁顛跟在方教授后面干起了助教。第一次跟隨上完課,他和藹地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我說:“好,吃完飯,我去幫您把辦公室打掃一下吧。”

飯吃到一半,方教授接到一個電話先行離開,走的時候他扔給我辦公室的鑰匙,說:“謝謝你啦,要不要我喊男研究生幫你的忙?”

我說:“不用,我一個人就搞得定。”

其實辦公室收拾起來很簡單,我從學校東門找了個收廢品的大叔,和他一起不到半小時就把方教授辦公室內所有的破爛都收拾出去了。我又從門衛那里找了塊抹布,把桌子柜子上的灰消滅干凈。環顧煥然一新的辦公室,我滿意地舒了口氣。

“嚯,我還以為走錯地方了呢?”方教授回來一看,甚是高興,“來,小健,我給你看樣東西。”

墻邊立著兩個高大的檔案柜,方教授轉動鑰匙,打開其中一個。一道奇異的風景立即在我眼前展開:四層架子上滿滿的全是相冊,長的短的、寬的窄的、厚的薄的。它們擺放整潔、一塵不染,全然不同房間之前的凌亂。

方教授小心翼翼抽出一本遞給我:“來,看看,看看。”

我隨意地翻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合影,一幫八九歲的孩子橫七豎八擺出各種古怪的造型,把年輕的方教授圍在草地的正中央。他笑得很厲害,嘴張得那樣大,門牙都快掉出來,光潔的額頭閃耀著迷人的青春。

“他們是誰啊?”

“我的學生。”

“怎么是小學生?”

“是啊,我起初在小學教書。以后又教過初中、高中,最后才來大學的。”

翻完手上這本,我又接連看了好多本。方教授和教過的每屆學生都拍照留念,這一柜子的相冊,裝著他完整的從教歷史。

讓人稱奇的是,方教授竟然記得所有和他拍二人照的學生的名字:“這個叫梁紅艷,是我做高三班主任時的學生,畢業考上了復旦。”“這個叫鄒文志,讀了個中專,如今在家鄉搞綠色種植,也很成功。”他臉上浮起滿足的笑。

方教授老了,即便淺笑,眼角的褶子也層巒疊嶂。難以想象,眼前的這張笑臉和照片里草地上那張笑臉屬于同一個人。我止不住感慨,每個年老色衰的人,原來都有過如夢的青春;而如夢的青春,終將沉沉老去。

聞小荷在藝考班的上課結束以后,作為酬謝,請汪銳吃了頓飯,也叫上了我。我們三個人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館吃的海底撈。

我和聞小荷坐一邊,汪銳坐另一邊。隔著桌子,我和汪銳正對,我的目光直線地投射在他的臉上,他的目光斜射在聞小荷的臉上。聞小荷呢,眼神老是飄向對面墻上的一張電影海報。海報的主角是好萊塢硬漢巨石強森 ,他胸肌袒露、威猛無比。這是聞小荷的偶像,她親愛的光子的造型原來和他是一路的。

飯吃到一半,聞小荷說起在校醫院拿藥的事:“別的藥都好拿。比如想開云南白藥膏,就說我腰疼,醫生沒法確切地知道我是不是真腰疼,輕易就把單子開了。可拿降壓藥就不行了,醫生會現場量血壓,真正的高血壓他們才給開藥,我都是低血壓,怎么可能騙得過醫生呢。”

“你給誰買降壓藥?”汪銳問。

“我姥姥啊。”

聞小荷所說的“我姥姥”只不過是光子的姥姥。

“嗨,你怎么不早說啊,我就血壓偏高啊。我的降壓藥都是我媽從她們單位開了寄給我的,校醫院的,我根本用不著,回頭我去開了給你。”

“你怎么會高血壓?不是年紀大的人才會有的嗎?或者偏胖的人,你這么瘦。”我不解地問。

“遺傳。沒事兒,我是輕度的。”

此后,汪銳隔三岔五會來29號樓送降壓藥。我成了下樓與他接頭的拿藥使者——聞小荷又故意躲著汪銳,不見他的面。說實話,我完全搞不懂聞小荷,怎么能這么對待汪銳呢?我也搞不懂汪銳,人家明明是利用你嘛。然而,仔細一想,我更搞不懂的是我自己,你這是何苦呢?

五月份,聞小荷又去了一趟高密,給光子的姥姥送降壓藥。我曾問她,寄過去就行了唄,何必要專門跑一趟。聞小荷說,姥姥年紀大了,腦子有點兒糊涂,怕她收不著。

光子對聞小荷很重要,而姥姥對光子很重要。所以聞小荷對光子的姥姥這樣好。

剛做室友的時候,聞小荷就在一次臥談中跟我講了光子的故事。光子的父母婚姻破裂,跟各自的相好遠走高飛,8歲的光子扔給了姥姥,靠姥姥種大蒜長大、念書。“他受了太多苦,我要把他受的苦都補回來。”黑暗中,聞小荷聲音哽咽,好像心疼的是她親兒子。

然而以我的觀察,聞小荷的一往情深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比如,電話從來都是聞小荷主動打給光子;光子在那邊一生氣,聞小荷就在這邊低三下四地說對不起;聞小荷從網上買了500多的李寧羽毛球拍和700多的耐克鞋給光子,可光子一毛錢的東西都沒給聞小荷買過。

有時我真想提醒聞小荷:光子真的喜歡你嗎?你這樣為一個男生舍命付出,值得嗎?

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是不可能憑幾句話就把聞小荷點醒的。更何況,與我相比,聞小荷總覺得她才是愛情專家。

14號樓前的核桃林邊上新建了一座假山,環繞假山的是一條窄窄的鵝卵石路。我每天都去這條鵝卵石路上運動運動。我假裝足底按摩,只因汪銳時常會在隔壁的林子里舞劍。汪銳似乎是我的中石油,三兩天不看他一回,我感覺整個人都熄火了。我祈求上蒼,來世讓我變成他手里的劍,與他朝夕相處、風雨相伴。

除了去鵝卵石路上望梅止渴地轉圈,我的生活一切照舊。但聞小荷的現狀卻有所不同。

光子開始頻頻地給聞小荷打電話。聞小荷有意避開我的耳朵,光子打來的電話一響,她就插上耳機,跑進廁所關上門,盡量壓低聲音說話。可她的話語還是清清楚楚飄進我的耳朵。

光子應該是借了高利貸,正被黑社會小混混追債,讓聞小荷替他想辦法。聞小荷答應先給他寄一萬五,那是她在木樨地上課的辛苦錢。

一天中午和聞小荷在餐廳吃飯,聞小荷突然跟我說:“何健,咱們一起辦藝考輔導班吧。”

我頗感意外:“干嗎突然想要辦班?”

“了解得越多越不滿足。你都不敢想象那些辦藝考班的,賺錢的招數有多狠毒。汪銳跟我說,他去年寒假去了一個鄭州的班,一天1800,上了四天,掙了7200夠多了吧,可和辦培訓班的人賺的黑心錢一比, 這7200簡直不值一提。你知道那培訓班跟每個學生家長收多少錢嗎?”

“多少?”

“兩萬。30個學生,就是60萬。”

“就上四天?”

“是啊。”

“那些家長傻啊,怎么愿意出這么多?”

“汪銳說,辦培訓班的,特別會造勢。他們租了一快捷酒店的地兒,學生上課、吃住全在那兒,制造出一種所謂封閉式培訓的神秘感和高端性。他們還給這個班取了一個特別高大上的名字,叫作‘高級前沿沖鋒班。而且跟家長宣稱,授課的是從北京來的頂尖級專家——這就是為什么他們要找這邊的人去上課、而不是在鄭州本地找教師的原因。全國人民翹首望北京,他們抓住了家長的這種心理。經過這一番包裝和打造,家長們會覺得孩子進的是特高級、特有前景的班。為了孩子的未來,兩萬塊又算什么呢!”

“簡直是堂而皇之地搶錢啊!”

“是啊,60萬啊,給汪銳的7200算什么?除去酒店吃住和上課場地的花銷,剩下的全進了他們的腰包。何健,咱們也弄個班吧。我特想下到渾水里撈它一筆,然后回到岸上自由自在地走。況且我們才是真正能做這個事的人啊,我們就按照市場價收費,回頭好好給學生上課,也算是對得起家長。你說呢?”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又沒干過這行當。”

“沒事。回頭我把汪銳發我的資料都給你,以我們的基礎,上手很快的。我當初不也是現學現賣么。”

被聞小荷一鼓動,我真動心了,其實那次在地鐵上聽汪銳游說聞小荷去上課,我就暗生羨慕,6小時掙1500,真讓人心癢癢。如果不是出于自尊,我當時都差點問汪銳“還缺不缺人?我能不能去?”

“要不拉上汪銳,咱們三個人一起干吧。有個男生,總是安心些。”我提議。

“不用不用。”聞小荷斷然拒絕,“咱兩個就可以了。咱們暑假回我家那邊去,北京這邊班太多,沒縫隙了,再說咱們初出茅廬,在這邊一點兒優勢都沒有,可回到地方,以咱們名牌學府電影學博士的身份,優勢就明顯了。”

學期末的一天,方教授讓我幫他登錄成績。他照著教學記錄表念,我往電腦系統輸入。一陣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響徹走廊,兩個女人出現在方教授辦公室門口。走在前面的是方教授夫人,50多歲,豐滿的身體包裹在一件領口綴滿亮片的緊身旗袍里,粉白的腮幫上蕩漾著假花似的笑意。她身后謙恭地跟著一個穿真絲裙的年輕女人。

方教授夫人一現身就大聲對方教授說:“老方,我帶了個朋友來。”

方教授念完一組分數后,緩緩站起了身。

“這位就是我們家老方。”方教授夫人跟年輕女人介紹,語氣里透露出一股優越感。

方教授請年輕女人在沙發上坐下。方教授夫人也坐下。

“方教授,我叫吳倩,是濟南圓夢藝考培訓學校的,下個月我們打算舉行一個全國藝考推介大會。您是國內影視專業一流專家,如果能有幸邀請到您參加我們的大會,那這個推介會的檔次就不一樣了。真希望你能賞臉。”

“藝考推介會,聽說過……”方教授點了點頭。

“我們辦這個完全是為廣大考生服務,對擴大招生學校的影響也是有幫助的。”

方教授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

教授夫人急了:“既然是這等有意義的事情,老方你就答應吳老師吧。”

見方教授沒搭話,年輕女人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方教授:“這樣吧,方教授,這上面有我們的電話,您決定好了麻煩給我們回個電話吧。熱情歡迎您去濟南做客。”

方教授接過名片,漫不經心地扔在了桌子上,然后繼續喝茶。

年輕女人看了一眼教授夫人,尷尬地起身告辭。方教授夫人賠著笑臉送她出去。

幾分鐘后,教授夫人回到辦公室。這次,她的臉色陰沉得要下雨,跟方教授說話的言辭如同冰雹般噼里啪啦:“你這個人啊,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你以為人家跑一趟北京就拜你一個佛啊,回頭老黃老趙當面答應下來,人家名額一滿,才不稀罕你呢。”

我一見這陣勢,趕緊溜了出來,順手把門帶上。但教授夫人的聲音如雷聲轟動,我站在走廊還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姓吳的女人和老黃老婆的朋友認識,她昨天請了我、老黃老婆、老趙老婆我們幾個一起吃飯。回頭肯定是要找老黃、老趙的,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去了他們的辦公室。你馬上跟人家回電話,就說一定去,聽見沒有?剛才這人跟我說了,出場費8000,你去給我把這8000塊拿回來!”

教授夫人嚷嚷了半天才離開,方教授一直沉默不語。

我登錄完成績,方教授說道:“小健,能不能去校醫院幫我買盒降壓藥,我早上忘了吃了,這會兒有點頭疼。”方教授遞給我他的教工卡,“密碼六個5。買硝苯地平緩釋片。”

我看見方教授的臉色有點兒不對勁,就一路飛奔去把藥買了回來。

方教授吃完藥,我問他:“藝考推介會是什么?”

他笑了笑:“甭管它是什么,凡商業機構操作的活動本質都一樣,為了賺錢。什么‘為廣大考生服務、擴大招生學校影響,都是幌子。”

“您會去嗎,推介會?”

“當然不去。我的人格只值八千?”

聽了這句話,方教授的形象在我眼里一下子高大起來。

我和聞小荷決定要大干一場。

暑假一到,我們就斗志昂揚地奔赴聞小荷的家鄉W城。來W城之前我躲在假山后面拍了好多張汪銳的照片,以備別后解相思。

在聞小荷家暫住了兩天之后,我們租到房子,便一起搬到租住的地方。

出乎我的意料,聞小荷的家庭條件相當之好,她的父母都是初中教師退休,哥哥嫂子在銀行上班,哥哥還是銀行經理。按說她也算有強大的經濟后盾,不著急靠自己去賺錢。可是聞小荷說:“你沒看見我嫂子成天跟我翻白眼啊,恨不得我哥沒我這個妹妹才好呢,她總覺得我父母的錢都被我花了。我早發了誓,讀博期間絕不花家里的一毛錢。”

我很佩服聞小荷的獨立自強,也感動于這位城市千金能那么死心塌地愛窮光蛋光子。

我們租了一個60平的兩居室,跑了一整天,在一個偏遠的家具市場買了10套簡易桌椅和一個活動黑板,以及白板筆、白板擦等。聞小荷還到一家門頭制作公司定制了招牌。不久,“京運培訓”四個字,在我們出租屋門楣的上方閃起了金光。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聞小荷開始跟自己在W城的朋友、同學和熟人撒網式地打電話,詢問他們認不認識高三班主任。汪銳向她透露過,找生源最好的渠道就是直接聯系高三班主任。曲里拐彎找了一大圈,總算找到了一位郭姓的老師。這位郭老師是聞小荷同學的同學的熟人。

我們在一家咖啡館和郭老師見了面。郭老師四十多歲,七分頭梳理得平平整整,臉上皮膚又白又嫩,但偏偏下巴上留著一撮毛茸茸的小胡子,這讓我立即對他的面容失去了好感。

我們三人剛落座,還沒來得及說話,聞小荷的電話就響了,我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是光子打來的。聞小荷轉過身去,用手罩住嘴,小聲地說:“我正在和別人談事情,一會兒打給你。好,你說……”

出于禮節,我主動跟郭老師攀談起來:“郭老師,您是教什么的?”

“歷史。”

“哦哦。”我領悟地點了點頭,原來那撮富有滄桑感的小胡子是有來頭的。

“是這樣的,郭老師,我們也是第一次……”正當我要開誠布公,掛了電話的聞小荷匆匆向我使了個眼色,搶過我的話頭,滿臉堆笑地跟郭老師說:“她是第一次來這邊,見了大海興奮得半夜都沒睡著。”

郭老師問我們哪個學校的,學什么專業,博士好不好考。我們問郭老師做了多少年的班主任,學校的升學率如何,每年有多少學生參加藝考。

短暫的閑聊之后,聞小荷就勇敢地轉入了正題:“郭老師,雖然咱們是朋友介紹的,但一碼歸一碼,您按照您的慣例給開個價吧,這邊的情況老實說我們不是太熟。”

郭老師伸手捋了捋他的小胡子,好像那里真有可與關公的美髯相媲美的長須,其實不過一叢軟乎乎的雜草而已。

“小聞老師既然這么痛快,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咱們現在這邊的行情是這樣,我們介紹一個收6000,你到時就在這6000的基礎上加一萬跟家長收就行了。這樣你的利潤也是很可觀的。當然這6000我有時也不能全得,如果我們的基部主任找我來‘了解情況,我還要拿出一部分打點他。”

我總以為和別人談錢會很麻煩、需要九曲回腸的工夫,沒想到5分鐘不到,我們和郭老師的交易便談妥。最后,我們還友好地互加了微信。

從咖啡館出來,剛好是下午課結束時間,郭老師領著我們去班上跟學生見了面。郭老師大大吹噓了一番我們自北京來的專家特質,讓他們回家跟父母商量,機不可失、盡早報名。

回到出租屋,我不滿地對聞小荷說:“他媽的,現在才知道高中老師的牙齒有多深。嘴皮一動,N個6000就到手。不就是一個小小的班主任嗎?”

“你可太小瞧他們了,他們也是壟斷資源的掌握者啊。參加藝考的孩子肯定是要報班的,報哪個班,家長基本沒見解,只有聽老師的;而且家長不敢得罪老師啊,老師讓孩子去報這個班,他敢讓孩子去報那個班嗎?”

聞小荷看上去清純,骨子里卻老到。我不得不承認,她的思想比我成熟,看問題的眼光比我深邃。

中央臺天氣預報發布了大范圍紅色高溫預警,W城也進入難熬的酷暑季節。我在涼水噴頭下沖洗了很長時間,直到清涼的感覺從內向外散發。當我穿著吊帶睡衣舒爽地走出衛生間,懷里“倏地”飛來一團東西,是聞小荷砸過來的,我拎起來一看,是一個黑色的胸罩,增厚型的。

“這是誰的啊?”

“送給你的。”

“什么?……”

“你的胸本來就平,還穿那么薄的胸罩。試試這個,全新的。”

“你送我胸罩算怎么回事?”

“回頭你再送我一個不就行了。”

“我不喜歡黑色,夏天沒法穿。”

“可有的場合用得著啊。”

聞小荷的話聽起來怪怪的,“你剛才洗澡的時候,我聽見你手機響了,你看看是不是郭老師給你發微信了。”

我拿起手機一看,還真是。

“我猜得沒錯吧。”聞小荷從我背后探出頭。

郭老師發給我的是一個視頻鏈接,我點開一看,是他們學校的宣傳片。

“也給你發了吧?”我問聞小荷。聞小荷搖了搖頭,詭異地一笑:“何健,你的桃花運來了。別看老郭裝模作樣發過來的是正經八百的宣傳片,他這是在試探你呢。”

我一臉窘態:“試探什么?你別開玩笑了!”

“你聽著啊……”聞小荷看著她的手機屏幕,念起她早搜索好的內容,“男人下巴留胡須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這人性欲旺盛、占有欲強,尋花問柳,色膽包天……”

“好啦,真惡心!”

“別生氣,別生氣!”聞小荷捋捋我胳膊,一臉諂媚的笑。

我一平靜,聞小荷又開始纏著我談她的“正經話題”:“咱們就利用一下老郭唄。你也不用做什么實質性的犧牲,就是在微信中引誘引誘他。你算一算,他要多給我們送10個學生來,我們就能多掙10萬。”

“這事兒你干嗎不去做?”

“老郭感興趣的人是你啊。”

“你要主動挑逗,他還能不上鉤?”

“哎呀,我不是已心有所屬嘛,那樣做會對不起光子的……”

“什么,你對不起光子,我就沒有對不起的人了?”我簡直氣暈了。

“你對不起誰,你父母?你算了吧……”聞小荷哈哈笑起來,像笑路邊一只小狗似的。

我忍無可忍,“啪”地扔了手上的梳子,胡亂從門背后扯下一件襯衣穿上,呼哧呼哧出了門。

汗水重新把我浸透,涼水澡白沖了。我沿著燈火通明的街道一直往前,竟不知不覺來到了海邊。潮汐安然酣睡在夢里,我的思緒卻怒濤般翻滾不息:你聞小荷是女人,我就不是?你可以潔身自好,我就活該倒霉!你愛光子能向全世界宣布,我愛汪銳就注定說不出口……我越想越氣,直后悔跟著聞小荷跑到這鬼地方來。我下定決心,第二天就收拾行裝返回北京!我甚至想,回了北京,我要卸下羞澀,跟汪銳大聲表白:我愛你!這念頭瞬間加重了我對北京的思念。

天空綴滿繁星。我在海邊的沙灘上躺了下來。

海的溫柔漸漸平復了我的心情,對聞小荷的不滿隨暗流而去,到后來,我反而安慰自己,幸虧她的激發,不然我哪里會萌生向汪銳表白的沖動呢。我那賭氣回京的打算當然也隨之拋諸腦后。我還打算賺了錢,買了禮物,跟汪銳以物表情。

凌晨兩點,我潛回出租屋。聞小荷不在。我拿起枕邊的手機,上面有聞小荷撥打的未接來電,我猜,她發現我沒帶電話后出去找我了。這丫頭,總算還有點兒良心。我回撥電話之際,外屋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聞小荷回來了。

“我明天回北京,另外找個同學來幫你的忙。”我繃著臉,裝出依然生氣的樣子。沒有道歉就自動消氣,太沒面子了。

可聞小荷才不管我面子不面子呢,她根本沒搭理我,直挺挺倒在床上,呼呼睡了。

我滑動手機,用汪銳的照片陪伴自己,直到困意艱難來臨。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猛烈的電話鈴聲吵醒,當時我正在夢中與汪銳約會。我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對方是一個學生家長,說是郭老師介紹的,想一會兒領著孩子過來看看我們的上課環境。我睡意全消,趕緊把床那頭睡得像死人的聞小荷一腳踢醒。

聞小荷一聽說生意來了,激動得臉都紅了。我們手忙腳亂地把房間收拾了一遍,上課的桌椅擺了又擺,擦了又擦。

9點整,他們來了。學生家長是位墨鏡架在頭頂、紅發高高盤在后腦勺的時髦女郎。她身后躲閃著一個羞羞答答的女孩。紅發女郎神情傲慢地在我們的出租屋走進走出看了好幾圈,仿佛上級領導來基層檢查工作。末了,她目光銳利地問我們:“你們帶學生證了嗎?能不能拿出來讓我看看?”

我們陸陸續續接待了六七個光臨“京運培訓”實地考察的爸爸媽媽,又接到一連串企圖詳細了解情況的咨詢電話,一周過去,總算有五位家長掏了腰包。

五個學生,比我們預想的要少許多。但我們后來了解到,其實和北京一樣,W城的編導藝考班也是遍地開花,基本三五個學生就開班。當然,超級大班也是有的。那天我們在樓下小餐館吃飯,遇到本地某大學的一位老師,姓楊,楊老師告訴我們,他是教電視專業的,這段時間也在他們學校藝術學院辦的編導藝考班里上課。他說那個班有六十多號人,學生來自省內的四面八方。

“他們是怎么招生的呢?”聞小荷扔下喝湯的勺子,熱切地注視著悠悠吐著煙圈的楊老師。

“這個我以前也很納悶,這次總算搞明白了。其實我們文學院也辦班,廣電編的學生招進來就是送我們這兒培養。按說從師資到名分,我們辦的班才是最靠譜的,可奇怪得很,我們招生很難,每年也就弄來七個八個的。藝術學院呢,其實是音樂+美術的學院,跟編導專業八竿子打不著,他們除了音樂班、美術班,竟也搞起了編導班,而且招的學生數令文學院望塵莫及,隨便一網網下去就是好幾十。原來,他們的招生思路和我們完全不同,我們都是印一堆A4紙的招生簡章,托學生假期帶回家鄉散發散發,藝術學院則直接跟外面專搞策劃的商業機構合作,肆意宣傳,無論深度還是廣度,都可謂不擇手段。喏,給你們看看……”楊老師從他的牛皮包里摸出一本印刷精美的宣傳冊,摔在我們面前。

“哇,好高大上!”聞小荷拿起這本折疊式小冊子,感嘆道。我也偏了腦袋過去看。這是本艷而不俗的冊子,16開,80克銅版紙,圖文并茂,版式講究。

“挺好。”我和聞小荷不約而同地點頭稱贊。

“你們看內容啊!”楊老師斜了我們一眼,不滿意我們的傻或是裝傻。

我們的目光尚在“專業介紹”“教學環境”“師資力量”“錄取概況”這些彩色標題上滑動,楊老師的聲音又起:“‘教學環境首屈一指,啥玩意兒,樓比北大清華的高?‘國內一流專家授課,凈他媽瞎扯淡,誰是一流專家,教育部發證了嗎?”

楊老師激動起來,竟然“砰”地拍了下桌子。

“你看,還簽合同、保證錄取呢!”我指著其中的一行字給聞小荷看。

楊老師回應我道:“他們玩的這手法就更陰險了。等著吧,網上報名的時候,他們會蠻不講理地剝奪掉家長的選擇權,自作主張地降著檔次給學生填報學校,能考一本的,他們會讓你以報二本為主;能報二本的,他們會讓你以報三本為主,這樣就保險了嘛。”

“您不會是你們學院領導派到藝術學院的臥底吧?明年你們也搞這一套,把他們比下去!”聞小荷笑嘻嘻地說。

“比個鬼。我們學院領導是個正派人,他是不會這么瞎忽悠人的。小姑娘,你們就別太當真了,小掙點兒,回去好好讀你們的書,做你們的學問吧。”

和楊老師聊完天,我和聞小荷的宏大藍圖乖乖地縮小了好幾倍,看來“京運”也就5個學生的運氣,我們不認也得認了。

好在每日被四女一男5個高中生“聞老師”“何老師”親切的稱呼包圍著,我們糾結的心很快平靜下來,全力投入到輔導課程當中。

上課的日子,主要的感覺是累,但不全是累。

有一次,我正演示PPT,電腦插座處突然“嗞嗞”地冒火星,女孩子們跳到角落里擠成一團。我是見到燒電焊都恨不得隱身的懼火動物,一時也雙腿發軟、六神無主。

“何老師,電閘在哪里?”男學生杜子豪沒有躲開,沖上來把我也拽到女生堆里。

“我不知道電閘在哪里啊。”

“哦,想起來了,樓下。”杜子豪風一樣消失在門口。半分鐘之后,電斷了,危情解除了。我和女學生們快樂地抱在了一起。嗅著她們十八九歲的青春氣息,我竟然熱淚盈眶,因為我想起當年在高考大門前苦苦掙扎的自己。

應學生們的要求,我們延長了上課時間,每天從早8點一直持續到晚8點。

疲倦真是減肥的好辦法,一個月下來,我瘦得像只猴子,聞小荷瘦成了A4腰妖精。

疲倦還是相思的麻醉劑。每晚等不到在手機上把汪銳的照片從頭至尾劃拉一遍,我就跌入了夢鄉。

暑假的一個多月轉眼就過去了。除開租房費、資料費、生活開支,從W城離開的時候,我和聞小荷每人分到了一萬八千元。

“你看,還不如你在北京的培訓班上課呢。我們折騰了近四十天,算算,平均一天才掙450。”我在手機計算器上算著。

“在北京也不可能天天有課上啊,也就是上個十天八天的。再說,咱們總算自己當了回老板,你不覺得挺刺激嗎?何況你還收獲了友情。我看你都喜歡上他們了。”

“你不也是么。”

“是啊,我也喜歡他們。他們要是明年都能考上就好了。”

在火車站,我們分道揚鑣,我回北京,聞小荷去南京看光子。

十一

我帶了兩份禮物,一份給汪銳,一份給方教授。

列車漸進北京,我對汪銳的思念一寸比一寸濃烈。列車一頭扎進站臺的穹頂,我重新成為籠中的小鳥,被心頭泛起的滾滾愛戀所囚禁。

把一切都說出來,也許是我獲得自由唯一的途徑,但,我又怯懦,羞愧、無地自容。表白汪銳,對我來說簡直是個世紀難題。想來想去,我打算先易后難,先把給方教授的禮物送出去。

給方教授的是兩包干扇貝。我沒有提前打電話,直接帶著東西去了他的辦公室碰運氣。方教授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和樓梯口正對著,我剛上樓,便聽見從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狂轟濫炸的聲音。我對聲音有很強的記憶能力,一聽就知道是方教授夫人。“你這沒用的蠢貨,一輩子就知道弄這些破爛兒。掙不了八毛錢,倒成天躲在這兒看這些嫰婊子意淫,讓你意淫,讓你意淫……”遠遠地,我看見她連扒帶抓地橫掃一通,一本本相冊呼嘯著砸落,鋪天蓋地。方教授伸手抓她的胳膊,試圖阻攔,她抄起柜子頂上的雞毛撣子,像獅子樣咆哮:“王八蛋,我讓你抓老娘,老娘今天非得要了你的命……”方教授奪門而出,搖搖晃晃朝這邊跑來,身后他愛人高舉著雞毛撣子,頭發紛飛,氣勢沖天。

方教授狼狽不堪,跌跌撞撞下了樓,教授夫人追得歡快而兇猛。我身子貼在墻上,腳底“嗖嗖”地升起一股涼氣,像是走廊的氣溫瞬間驟降20度。

樓下,方教授夫人歇斯底里的叫喊繼續傳來,隱約而清晰。

辦公樓內靜得出奇。

這真是人世間的難耐時刻。

半年之后,我偶然在校園的一棵粗大的梧桐樹上看到了方教授的訃告,說方教授“因病去世,享年61歲”。那一刻,想起方教授檔案柜里一本本陳列整齊的相冊,想起方教授在河東獅吼中的奪命狂奔,想起“我的人格只值八千”這句話,我心里隱隱地疼。

聞小荷在南京待了三天就回來了。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神情呆滯,一句話都不說。

我也不想搭理人。我內心正被激烈的情緒撕扯:到底該不該去找汪銳?我沒指望他能愛我,向他表露了心跡,我多半連“拿藥使者”這種角色都要丟掉,汪銳會從我的生活中永遠躲開的。可如果不表白,我憋得五臟六腑都想飛離!

這天晚上,在圖書館,電腦屏幕上十分鐘內彈出來兩條汽車事故人員傷亡慘重的消息。古詩怎么說來著,“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我受不了,也許哪日出了門就有去無回,也許什么時候就癌癥晚期。管他呢,我要去找汪銳,沖過去瘋狂地親他一口,大聲告訴他“汪銳,我愛你!因為想你,我的胸口疼痛了無數個夜晚!”

買給汪銳的iWatch一直帶在我的書包里,我背著包奔出圖書館。步驟已在我大腦就緒:先找個隱蔽之處躲起來,然后打電話給他,說我陷入了緊急情況需要他幫忙(最衰的就是告訴他我被毒蛇咬了,危在旦夕),最后,等他稀里糊涂地出現,我就撲上去……我的決心只有一個:死了也要親一口。

校園路上,樹的黑影匆忙倒退。我在不斷地經過誰,誰也在不斷地經過我,可我誰誰都看不見。時間變成了虛無,我像是被上帝的手托著,直接放到了14號樓前面的核桃林。這兒不光是我的汪銳藍頻頻出現的場所,它還夠黑夠安靜,特別適合發泄我的野蠻。我瞄準了兩棵核桃樹之間的一排矮樹叢,一頭鉆了過去。

然而,世事難料。我雙腳還沒站穩,耳邊幻覺般傳來一男一女熟悉的聲音。我愕然抬眼,假山旁邊,兩個人如膠似漆抱在一起。

聞小荷在嚶嚶嗚嗚地哭泣:“他怎么可以這樣對我?騙我說他借了高利貸讓黑社會追殺,其實是他在南京的女朋友在網上借了高利貸,被人拍了裸照作為借條……他都是為了那個女人!他怎么可以這么沒良心,我的錢都給他了,我拉著何健累死累活地去開輔導班,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他。你知道我和何健辦藝考班受了多少罪嗎?皮都脫了一層……”

“好啦,寶貝,別難過了,我會彌補你受的委屈的。要不要我去南京為你報仇?我刺他一劍!”汪銳溫柔地撫摸著聞小荷的后背。

“不許你動他……怎么辦啊,我還是喜歡他,他特聰明,將來肯定能干大事……”聞小荷的哭聲突然提高了音量。

……

我的頭嗡嗡作響。我搖晃它、拍打它,想讓即將爆炸的它冷卻下來。

在夢與現實的交錯中,我掙扎著離開了小樹林。

月光如水,大地一片波浪起伏的銀色。我像大海中失去方向的小船。

作者簡介

深秀,女,1978年出生,湖北宜昌人,電影學博士。2017年開始發表小說。

責任編輯 師力斌

主站蜘蛛池模板: 网友自拍视频精品区| 亚洲欧美日韩成人高清在线一区| 精品黑人一区二区三区| 91精品视频网站| 999国产精品| 免费va国产在线观看| 欧美怡红院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女人水多毛片18| 亚洲黄网视频| 国产一区二区精品高清在线观看| 2021国产精品自产拍在线| 婷婷色丁香综合激情| 亚洲香蕉久久| 国产成人一区二区| 欧美成人精品高清在线下载| 欧美三级不卡在线观看视频| 欧美国产日韩在线观看| 四虎影视8848永久精品| 波多野结衣爽到高潮漏水大喷| 性欧美精品xxxx| 亚洲色图狠狠干| 久久精品丝袜高跟鞋| 欧美一级视频免费| 欧美性猛交xxxx乱大交极品| 日本不卡在线| 日韩无码白| 美女国内精品自产拍在线播放| 国产精品亚洲片在线va| 毛片免费观看视频| 免费xxxxx在线观看网站| 亚洲美女视频一区| 天天婬欲婬香婬色婬视频播放| 99精品在线看| 精品综合久久久久久97超人该| 亚洲 欧美 偷自乱 图片| 亚洲V日韩V无码一区二区| 日本午夜三级| 欧美亚洲欧美| 超级碰免费视频91| 国产人成午夜免费看| 香蕉精品在线| 99久久国产综合精品2020| 国产亚洲欧美日韩在线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日韩精品欧美一区喷| 99热这里只有精品免费国产| 一级福利视频| 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夜色| 国产精品流白浆在线观看| 亚洲精品无码不卡在线播放| 四虎在线观看视频高清无码| 国产精品免费电影| 一本大道香蕉久中文在线播放| 91在线精品麻豆欧美在线| 四虎免费视频网站| www.91在线播放| 亚洲欧美日韩综合二区三区| 999福利激情视频| 制服无码网站| 久久人体视频| 亚洲国产日韩欧美在线| 影音先锋亚洲无码| 久久77777| 在线观看免费AV网| 日韩精品久久久久久久电影蜜臀| 久久中文字幕2021精品| 欧美精品v日韩精品v国产精品| 免费AV在线播放观看18禁强制| 久久激情影院| 亚洲欧美国产视频| 天堂岛国av无码免费无禁网站| 亚洲国产欧洲精品路线久久| 黄色网址免费在线| 好紧太爽了视频免费无码| 国产真实二区一区在线亚洲| 情侣午夜国产在线一区无码| 久久大香伊蕉在人线观看热2| 国产成人调教在线视频| 99re热精品视频国产免费| 丝袜美女被出水视频一区| 在线观看亚洲国产| yy6080理论大片一级久久| 免费国产高清精品一区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