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繼戎：舍愛恨，做自己

馬麗

京劇名家之后，卻迷上了杰克遜的舞蹈

1971年，京劇大師裘盛戎因病去世，那時，他的兒子裘鳴只有14歲。后來，為了繼承父親衣缽，裘鳴改名裘少戎，也成長成了一位京劇名角。時間又過去了14年。1985年9月，伴隨著洪亮的啼哭聲，裘少戎的兒子呱呱墜地，取名裘子千。

然而，1996年，裘少戎英年早逝，年僅39歲。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他鄭重的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將兒子的名字從“裘子千”改為“裘繼戎”，其中的殷殷期盼不言而喻。就這樣，繼承和光大裘派藝術的千斤重擔壓在了小繼戎稚嫩的肩膀上。這一年，他只有10歲。

父親去世后，裘繼戎和母親租住在一間并不寬敞的屋子里，靠母親在廣和樓戲院賣門票掙來的、每月不到2000元的工資相依為命。但即使這樣，當裘繼戎進入北京戲校后，對于他學戲需要的錢，母親從來沒有吝惜過。

雖然裘繼戎對什么是京劇，什么是裘派還是一片懵懵懂懂，但他的命運已然不由自主地被安排好了一般。11歲時，命中注定的進入北京戲校，命中注定的專攻京劇花臉，命中注定的學習裘派。在學校里，他所聽到的最多的名字，命中注定，就是“裘盛戎”這三個字。

從11歲開始，裘繼戎在北京戲校打下了深厚的京劇根基，也吃了很多苦。每當他做的不到位的時候，老師總會告訴他，當年他的爺爺是如何做的、如何唱的。

如果沒有后來發生的事情，也許裘繼戎的人生就會這樣，在無數的“命中注定”中，在一條早就為他鋪設好的大道上，一路走下去。但就在幾年后，一場偶遇，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有一天裘繼戎跟媽媽上街買菜，一回頭，就看見音像店外面有一個電視，放著邁克爾·杰克遜的MTV，他一下子就愛上了。一個并不認識的外國人，一段從未看過的舞蹈，瞬間就就把小繼戎的心抓得死死的。裘繼戎記得，在他的苦苦央求下，并不寬裕的媽媽為他買了一張160元的VCD。裘繼戎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看著VCD，自學舞蹈。

就這樣，裘繼戎徹底愛上了跳舞。他發現，雖然爺爺裘盛戎永遠是他心中那尊高高在上的神，但漸漸的，已經不再唯一。邁克爾·杰克遜已然滑著那迷人的太空步，走進了他的心里。隨著對舞蹈的愈發癡迷，裘繼戎還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們組起了舞團，一場轟動北京戲校的演出誕生了。

北京戲校新年晚會上的這次演出，讓正值花季的裘繼戎一下就成了學校里的名人。但與此同時，“不務正業”的批評聲甚至更加強烈的反對，也來勢洶洶。很快，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發生了。

背負不務正業的罵名探索京劇與舞蹈的融合之路

有一天，他帶著幾個同學排一個新的舞蹈，突然他二姑父進來了。進來就踹了他一腳，還扇了他一耳光。他當天晚上去醫院，看急診，因為聽不見了。來自于親人的這一腳，就好像一把匕首，一下子捅進了裘繼戎的心窩子。京劇與舞蹈，一邊是自己深深愛著的古老藝術，一份沉甸甸的、一生都無法卸去的責任，而另一邊，也像一塊磁石一樣深深的吸引著他，無法割舍。

年輕的裘繼戎迷茫了，他究竟該何去何從，未來的路到底該如何走下去呢？皮肉的創傷很快愈合了，但心中的痛卻無法結痂。此后，從北京戲校到中國戲曲學院，“不務正業”、“誤人歧途”等諸般言論不絕于耳。雖然性格倔強的裘繼戎從未放棄跳舞，卻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喜歡在跳舞時戴上一頂帽子，并總會把帽檐壓得低低的，把眼睛深深地埋藏起來。

此后，苦悶一直撕扯著裘繼戎的心。裘繼戎也嘗試過強迫自己，收收心，做一個家人、老師們期盼的好孩子，繼續走那條貌似命中注定的路。

2006年大學畢業后，他進入了北京京劇院。在這個他爺爺裘盛戎曾經大放異彩的地方，成為了一名京劇花臉演員。

在2008和2012年，裘繼戎分別獲得了全國青年京劇演員電視大賽的銀獎和金獎。但是，在裘繼戎內心深處，對舞蹈的那份熱愛，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褪去顏色。它只是被深深的埋藏了起來，直到那一天的到來。2010年5月，上海世博會召開，很多藝術團體紛紛赴滬演出。其中也包括25歲的裘繼戎，他所演出的是一檔混搭節目。裘繼戎唱京劇，一個名叫姜漢歌的法國人表演說唱，兩種藝術風格中西合璧，大獲成功。

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在十多年京劇和舞蹈藝術的熏陶之后，裘繼戎開始了新的思考。

經過了對“融合”這一理念長達3年的探索，2013年，裘繼戎終于迎來了初試啼聲的那一天。這一年初，他在北京的大稿國際藝術村結識了一個名叫“功夫街”的團隊。他們把傳統武術和街舞相結合的手法和裘繼戎的思想如出一轍。雙方一拍即合，一出以《融》為名的作品破繭而出。京劇、太極、街舞、世界音樂，在這個融而歸一的世界里，裘繼戎陶醉了。

只有挑戰經典，才是對經典的最好致敬

不久后，懷著忐忑的心情，裘繼戎和功夫街的朋友們帶著作品《融》參加了上海國際藝術節。令人意想不到的，這部作品大獲成功，贏得了田沁鑫、譚盾等一眾藝術家的好評。這份遲遲而來的認可，對于28歲的裘繼戎來說，無異于雪中送炭。

上海國際藝術節上，裘繼戎的跨界藝術不但贏得了觀眾們的掌聲與贊美，也引起了一位舞蹈界大咖的關注，并最終成為了他的伯樂與導師。這位舞蹈界的大咖，正是著名舞蹈藝術家，有“孔雀公主”美譽的楊麗萍。2010年，在上海國際藝術節上擔當評委的她，對舞蹈作品《融》以及裘繼戎本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在她的推薦和鼓勵下，裘繼戎決定參加某衛視著名的舞蹈類節目《中國好舞蹈》。沒想到這成了他人生的重要轉折點。

2014年，《中國好舞蹈》的舞臺上，響起了裘繼戎親口所唱的《越人歌》。經過了7年的感悟與磨礪，此刻的《越人歌》已然不同往昔。京劇的神韻、太極的身段、街舞的技巧、現代舞的意識，這個多種藝術門類熔煉、澆鑄出的璀璨合金，迸發出了獨特的藝術魅力。

從此以后，裘繼戎的藝術之路愈發順利，2015年，他在楊麗萍的舞劇《十面埋伏》中，擔任主演和執行編導，再次展現了驚人的舞蹈天賦。從《中國好舞蹈》到《十面埋伏》，從2015年起，裘繼戎聲名鵲起，裘繼戎火了。但與此同時，更多的非議也紛至沓來，而說的最多的不外乎是一個“逆”字。

“叛逆“——這個貌似滿是負能量的詞匯，卻成了前輩藝術家們口中，價值連城的褒獎。這讓裘繼戎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把京劇和舞蹈融合下去的這條路，他是走定了。

2015年是裘盛戎誕辰100周年，全國六大京劇院舉辦了隆重的巡回紀念演出活動，長安大戲院的舞臺上，作為北京京劇院的演員，裘繼戎也做了精彩的京劇表演。

從13歲第一次模仿邁克爾·杰克遜的太空步，到將跨界藝術做的風生水起，裘繼戎遭遇了太多的非議。當時光來到2015年，步入而立之年的他，已經穩若泰山，心如止水。

很快，他將迎來藝術生涯上的一座高峰。

2015年初的一天，裘繼戎正在和母親收拾父親生前的遺物時，一張照片映入了裘繼戎的眼簾，照片上是父親生前畫著猴臉的模樣。忽然間，一種無法名狀的感覺震撼了他的心。身為凈行演員的父親竟然也曾掙脫束縛，跨行扮演過武生行的孫大圣，父親的隨心所欲、毫無顧忌深深地觸動了裘繼戎。而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中安排好的一樣，就在幾個月后，2015年夏天，一位攝影師忽然找到他，希望拍一套以《霸王別姬》為主題的寫真照片。裘繼戎立刻提議：“明年不是猴年嗎，咱們拍孫晤空吧。

金箍、翎子，彩褲，滿滿的京劇元素，和上海的高樓大廈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和激烈的碰撞。尤其是裘繼戎那桀驁不馴的造型，讓這組照片迅速在網絡上走紅了。

他和著名喜劇娛樂團隊“開心麻花”的當家小生之一艾倫合作的舞蹈《悟空》大獲成功以后，裘繼戎在跨界與融合的道路上，毫不猶豫地走了下去，并且把這條曾經的崎嶇小徑走得愈發平坦寬闊。

從《真假美猴王》到《薪傳者》從《貓城記》到《對話，寓言2047》以及未來他自創的戎劇，裘繼戎正在不斷打破心中的條條框框，完成著自我的解救。他永遠相信，只有挑戰經典，才是對經典的最好致敬。只有另辟蹊徑，才會看到更美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