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期盼

時光荏苒,韶華飛逝,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離開家鄉(xiāng)進入審計工作已有十多年了，特別是自己轉換角色做了父母，每當夜深人靜悵惘失落的時候，思父想母之情常常油然而生，那聲聲喊著我乳名的呼喚，總能喚醒我心底的柔軟,那帶著泥土氣息的叮囑話語是我走遍萬水千山也尋不到最妥貼的安暖。

我的父親生于上世紀五十年代，在那物資生活極其貧乏的年代，父母能把我們兄弟姐妹五個拉扯大，實屬不易。十三歲的他，在“掃盲”運動中，他一路跌跌撞撞讀到了高小畢業(yè)，畢業(yè)后，在全國大煉鋼鐵的熱潮中，他被分配到了家鄉(xiāng)的礦石廠。那時，他單薄的身體怎能挑起那些沉重的礦石、鋼錠。沒多久，他就被安排去了煤礦，井下陰暗潮濕，采掘、運輸?shù)裙ぷ骰径家揽咳肆Γ菪〉母觳矡o法掄起那沉重的鐵鎬，也無法負重滿滿的一框煤從井下拉到井口，才上幾個月的班就累病了。領導問他會做啥，他說會算術，于是就被安排到材料供應科當統(tǒng)計員。沒曾想，在這個崗位他一干就是三十多年直至退休。在計劃經(jīng)濟年代，統(tǒng)計員是個重要的崗位，職責之一就是定期向上級報送各類報表。在那個沒有電腦沒有網(wǎng)絡一切靠手工記錄的年代，父親因此而獲得了去市區(qū)送報表辦事的機會。記憶中，每年送報表開會的日子，都是我們幾個兄弟姐妹最開心的日子。要么，帶我們其中一個坐車進城，要么，回來的時候會帶點糖果零食。甚至，帶我們坐車進城也成為了獎勵學習進步的一種重要方式。這些久遠的回憶，因為有父親無聲的疼愛，甜蜜了整個清貧的童年。

七八十年代，很多人覺得讀書沒用，不如早點工作賺錢，尤其是很多農(nóng)村孩子高中甚至初中畢業(yè)后就去廣東打工賺錢，很多鄉(xiāng)鄰都不理解父母供孩子讀書的做法。但是父母始終堅持供我們讀書，竭盡所能，不惜傾家蕩產(chǎn)。記得當時父親反復跟我們強調(diào)：只要你們能升學，砸鍋賣鐵我都要供下去。最困難的那幾年，我們五個兄弟姐妹同時上學，一到開學，父親就真正頭痛，想起一大筆學費生活費就睡不著。但他從來沒有要我們放棄過，也沒有跟我們講過其中的艱辛，只是那些日子他的眉頭是緊鎖的，卻總是在我們開學的頭天晚上艱難地把學費給我們，揮手目送我們一個個的離家。

想想這三十多年來，似乎總是父親看著我們的背影揮手告別。我們?nèi)ネ獾厍髮W、工作，每一次都是父親送我們出門、上車，一次次看著我們的背影消失，又一次次期盼我們的歸來，這期間的目送與迎接，父親是何種心情？不舍？期待？驕傲？應該都有吧。這期待的目光，在今年9月我送兒子去上大學才深有體會。而往后的人生，我也將要一次次目送兒子的離家。揮別一個背影的轉身離開，心里空蕩蕩，竟然是如此酸澀。人生滄海桑田間，唯有這些期盼的目光靜悄悄地牽動著我們的心，也讓我在這相聚離別中體會到酸甜苦辣的滋味。

父親是個積極向上永不低頭的人。在大姐和我參加工作之前，整個家庭生活的重擔早早的壓在他身上，壓彎了他的背，卻始終壓不垮他積極向上的意志，始終澆不滅他對生活的熱愛和追求。父親是個聰明的人，以高小畢業(yè)的底子，卻完全憑自學，會寫一手毛筆字，自擬的對聯(lián)也還工整對仗，常說“仁義禮智信”、“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保┳逡?guī)民俗、羅盤風水、人情世故和紅白喜事的禮儀等。這對他那個年代、那個學歷層次的人來說尤為難得。也正因為如此，父親憑自己的熱情和無私，常為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幫幫紅白喜事，寫對聯(lián)，既動腦又動手，但是他始終堅持一點，不收酬金。父親堅持小善大愛，也堅持注重培育子女的善良。

最近幾年，年歲的緣故，老父親逐漸出現(xiàn)各類病痛，我們也終于意識到父親在逐漸老去。去年回家過年跟父親同行，即使我慢慢的走，卻總感覺父親比我慢半拍。看著他一高一低地跟上來，眼里不由得濕潤。我不禁想起十多年前父親送我去單位上班那清晰的一幕：在送我去單位報到的那一天父親格外高興，一手牽著我，一手提著行李，一路叮囑著，如今你長大了，參加工作，到單位什么都要靠自已，工作上多做點，人為什么長兩只手，一張嘴，是要我們多做事，少說話，以后要高調(diào)做事，低調(diào)做人，在新地方，跟單位上的同事團結好，謙虛和善良，你很快就會適應的。臨走時充滿期待地對我說：兒呀,生活上我不擔心,你早就獨立了,以后工作上我相信你也會很快成長起來。望著他逐漸消逝、日漸蒼老的背影，那一刻，我已淚流滿面了，兩行溫熱而內(nèi)疚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這世上，還有誰，能讓我如此安心地被牽著手放心前行？還有誰，能讓我在迷茫的時候全力依靠？是父親，是父親含蓄深邃的愛，勤勞寬厚的品質(zhì)，一直在激勵我，鞭策我。樹木的繁茂離不開土地的養(yǎng)育，兒女的成長歸功于父母的辛勞，在父母博大溫暖的胸懷里，真正使我感受到了父愛無疆、重如泰山！

多少年來，父親的叮囑一直影響著我，把自己放“低一些”，始終保持一種虛懷若谷、海納百川的謙虛心態(tài)，讓我在物欲橫流、喧囂嘈雜的現(xiàn)實社會還能守望自己的心靈花園，找尋到了自己人生的航標，永保積極向上永不臣服的姿態(tài)，迎來了今天對審計事業(yè)的堅定與堅守；讓我在“低洼之處”才得以汲取養(yǎng)分，心存善念，勇往直前。這種溫暖，這份叮囑，將永遠定格在我穩(wěn)健的前行路上，蕩漾在我漸行漸遠的歲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