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課老師

飛飛，女，侗族。1993年開始文學創作并向媒體投稿，先后在《民族文學》《中國詩歌》《廣西文學》等刊發表文學作品若干。廣西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一期少數民族文學創作培訓班學員，柳州“麻雀”詩群成員。

代課老師，十一歲

走幾十里地

去一所

全校只有三個班的小學

給學生上課

年薪是

一擔谷子

代課老師后來農校畢業

研究禾苗和蟲子

她記憶有時美好

有時陰晴不定

她現在坐在我旁邊

看國際新聞，滑手機

發朋友圈

我的母親

記性不太好了

然而她記得

那一擔谷子

老房子

其中一個暑假

我和我哥

看了通宵的

別安演唱會

在老房子里面

婉君跑過來

撓我的鞋子

后來父親搬走了

老房子簡單地記敘

之后的事

我們也搬走了

偶爾回來貼春聯

收房租，看看這位

信息量非常大的

老房子

大禮堂碼頭

碼頭大概有

75級臺階

右邊是圍墻

左邊是板栗樹

有一個男孩

在樹下等

帶毛刺的板栗

砸下來

新聞說禮堂拆了

我沒有回家鄉

看著照片

廢墟，想起碼頭

茂盛的板栗樹

他曾經看過我一眼

那時我七歲

那個眼神

仿佛已經是愛情

家鄉這條河

民族志里記載

廣西最北，毗鄰

湘、黔

我應該在第三章出生

因為那里標注了

侗族

我經常在

夢里的河里

洗一件衣服

這個小縣城

我的父母

在柿子樹下

蓋一座磚房

街心公園很近

有人把那里變成集市

進行交易

公路兩邊

填滿水稻

父親用他的半輩子

寫一本縣志

打了霜的青皮柿子

就垂在書房窗前

我離家幾百里

現在

夜里醒來

眼角濕潤

肉 票

外婆

我拉著她的手

去排隊，去食品公司

排隊買豬腳

外婆笑呵呵地回我

這個月肉票用完了

可惜得很

肉票跟糧票都消失了

我一樣沒有收藏

外婆說

你才兩歲

記得什么

我在人民廣場玩

人民廣場旁邊是

人民銀行

人民銀行旁邊是

人民醫院

我問我媽

我是在那里出生的嗎

她說是的

過去那里叫

衛生所

我媽說我名字沒取好

所以現在我一個人放風箏

無 題

一片瓦要去屋頂

它想離天空近一點

還有小鳥，貼著頭皮

我是說屋頂

咻地飛過

春天的雨水，對了

它能看見傘下的情侶

耕地的牛

瘋狂的大水車

一片瓦努力地爬向房頂

用盡力氣

想離小鳥近一點

冥想日

時針逆轉

倒回一張白紙

未被涂鴉

未被分割

一切從未發生

好了，開始冥想

魔術師掏出一把谷子

撒在地上

你出生了

第一次逃學，從稻田中間

小路，一直跳躍

你學會了撒謊

你做錯第一道題

你隱藏自己

歡喜地長大

也許沒什么了不起

你放下過正直

違反過規則

撕碎一些底線

你在公交車上昏昏欲睡

這樣過了幾年

你想起了溪中的魚蝦

殷紅的野草莓

你的貧瘠，匱乏

盡拋腦后

一次夢醒，你發覺

時間只剩一半

你站起來摸摸胸口

良心有點痛

魔術師又撒出谷子

是你的初生

你走進打谷機

姑娘和小伙圍著跳舞

你想做些什么

最后只回頭看了看

碎了的白紙

亂糟糟的空白

責任編輯 郭金達